飄天文學 > [HP]親愛的呆毛 >第81章 番外1991·Festival Without You
    “都睡着了嗎?”

    男人壓低聲音,輕手輕腳地站到妻子身邊,攬住她肩膀,望進寬寬的木搖籃裏。

    房間裏光線昏暗,隱約能看見搖籃中躺着一對淺色頭髮的嬰兒,一個看起來纔剛入眠,另一個正在打哈欠,藍汪汪的眼珠轉向來人,立刻咯咯笑起來,白胖的胳膊搖搖擺擺探出毯子,小手握成拳,不安分地揮舞着。

    “弟弟總是更好哄。”男人笑得眼睛彎彎,聲音更低了些,“就你不老實。”

    “噢——你在等爸爸嗎?”年輕女人笑着俯下身子去抱小嬰兒,烏黑的長髮旋即垂落。她低頭憐愛地吻了吻孩子的面頰,“難怪一直不肯睡——”

    男人伸手將一綹頭髮別到她耳後,開始衝嬰兒做滑稽的鬼臉。被母親抱在懷中的小傢伙攥着拳頭,看到面前齜牙咧嘴的怪相,不高興地扁了扁嘴,好像馬上要哭出來。

    “好了,阿爾。”女人嗔怪道,輕拍嬰兒小小的後背,向後退了一小步,“他本來都要睡着了。”

    “爸爸抱?”男人張開雙臂,笑嘻嘻地湊近,“艾比?”

    嬰兒不爲所動,倚在媽媽肩上望着他,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的小拳頭,嘴裏不時發出“噗叭噗叭噗”的響聲。他還在學說話,吐氣時偶爾帶出一個晶亮的口水泡泡。

    “爸爸會傷心的!”男人彎下腰,佯裝氣惱地戳戳兒子柔嫩的臉蛋,“臭小子——”

    “好啦,阿爾,他真的得睡了。另一個小傢伙哪裏去了?”女人含笑問,也不擡眼,手一下一下輕撫嬰兒的後背,“老半天沒聽見她的動靜,怪不習慣的。”

    “搗蛋鬼在樓上拆小火車。”他低頭爲她仔細拉好厚厚的羊毛披肩,又理了理她散在肩上的長髮,忍不住抱怨起來,“零件散得滿地都是,還偏偏不讓我收拾,說要再裝回去——哈,就憑她自己?”

    兩人的低語聲中,嬰孩漸漸合上眼睛。

    “你還怪起她來了?”那人瞪了他一眼,白皙得近乎透明的面龐上卻笑意更濃,神色愈發溫柔,“是誰給了她一整套螺絲刀的?”

    被她有節奏輕拍着的小嬰兒安安靜靜閉着眼,呼吸已經均勻起來。

    “我哪裏知道她不肯收拾東西啊。”男人有點委屈地望向天花板,“她肯定還在那裏搗鼓火車頭——老天,那是零部件最複雜的一節車廂……早知道給她一把小木工鋸了……”

    “她會傷到自己的!”女人立刻反對道,穩穩托住嬰兒的頭,弓身小心將他放到搖籃中,“這木工培訓是不是開始得太早了?”

    “什麼?你以爲我有這個打算嗎?”他輕笑着俯身,歪頭看她,“咱們的小傢伙太粗心啦。你當誰都能做個好木匠嗎?”

    “啊,那麼——世界上最棒的木匠就站在我面前,對不對?”她眯起眼睛,落在他眼中,像極一隻淘氣的貓咪。

    “當然。”高個子男人伸手把她輕輕圈住,懷中一下子擁滿熟悉的香氣,讓他想起雨後樹林裏溼漉漉的野生薔薇,“去哪裏找比我更好的木匠啊?”

    她側着腦袋靠在他肩上,甜甜開口:“找不到了。最棒的木匠就在這裏。”

    “最棒的木匠夫人也在這裏。”他勾起嘴角,又扭頭望向搖籃中熟睡的嬰兒,目光柔軟,“你說,今晚給小姑娘講個什麼故事呢?聖誕老人和馴鹿?”

    “講講造雪橇的木匠吧。”她擡頭,望進他湛藍的眼裏,笑意盈盈,“阿爾,平安夜快樂。”

    兩人已經捱得很近,睫毛都要交纏在一起。他又伸手捧住她的臉龐,把她拉得更靠近自己。

    “平安夜快樂。”他輕輕說。

    “怎麼啦?”兩個人額頭相抵,她低聲笑着,那雙漂亮的褐色眸子宛如珠寶,在昏暗的房間中光彩流溢。

    他不答話,只是擁緊她。

    “不要擔心,阿爾。都會好起來的……”

    那語氣溫和又篤定,叫人不忍心辯駁。

    “都會好起來的。”他重複着她的話,感到胸口漸漸涌起熱流,於是又向上牽了牽嘴角,“當然會……新的一年要開始了。全新的一年。”

    她微微闔着眼簾,沒有察覺他眼瞳深處明晦不定的神色,柔聲道:“你要過好這一年。答應我!”

    “是我們要過好這一年。”他心中一痛,緊緊握住妻子帶着涼意的手,情不自禁去吻她的額頭,“好,我答應你。”

    “……答應我……”

    “我答應你……”

    渺遠的聲音迴盪在腦海中,飄遊在牆壁間,說話的人彷彿前一秒才消失在空氣裏。

    阿爾伯特·奧沃爾特從牀上坐起,渾身僵硬,心口悶得透不過氣來。

    許久,他把臉埋進雙手,再沒有動彈。

    天還未亮,但透過窗簾,外面沉沉的夜色已經減淡幾許,幽微的亮光滲入房間裏,四下一片寂靜。

    掌心和指腹上粗糙的硬繭磨得臉頰發疼,他依舊沒有動。

    “安娜……”

    那聲呼喚稍縱即逝,輕得像是嘆息。

    半晌,他擡起頭,長出了一口氣。

    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披衣,打開房門。夾着淡淡海腥味的寒氣撲面而來,讓他下意識緊了緊外套,放輕步子,靜靜往一扇木門踱去。這種無聲無息的腳步,大概是十年來他除木藝外,掌握得最爐火純青的技巧。

    離得近了,能看清門板上因陳舊而略有剝落的白漆,一道道裂隙在逐漸增強的晨光中愈發顯眼。

    在門口站了片刻,他終於握住把手,小心翼翼擰開。

    這個房間的窗簾格外厚重,又拉得嚴嚴實實,只有他打開的房門透進一道淺淺的、狹長的光。他從半開的門縫裏慢慢把自己塞進房間,再以同樣的速度不聲不響關上門。

    茶色頭髮的男孩仍在夢鄉中,幾乎沒有挪動過位置,雙臂也和入睡時一樣,安分乖巧地待在被子下面。

    他走到牀邊,緩緩蹲下,一寸一寸端詳兒子的睡容。

    那孩子很像他。

    一片昏暗裏,那張清俊的面龐彷彿泛着淡淡柔光。男孩睡得很沉,眉頭舒展,翹起的睫毛隨着呼吸輕微顫動,好像有小小的精靈在上面跳躍。五官的輪廓在微光中隱約可見,柔潤又流暢,讓他心中一動,胸口的重壓不覺忽然減輕。

    她的鼻子和嘴,也有相似的線條。

    他不禁輕輕勾起脣角。

    還是不一樣的。她臉上總帶着一股稚氣的神情,這孩子卻一直沉穩又安靜。論性子,艾伯納更像她,亞伯拉罕又誰也不像。至於那個在學校過聖誕的小傢伙,居然比他當年還要莽莽撞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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