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工作比席月預料地簡單輕鬆。

    蘇蒲把辛川運送糧草以次充好的事一爆出,羣情激奮。

    天高皇帝遠,辛氏家族的面子,在這裏可不好使。刀口舔血的守軍,注重地是自身福祉。在軍糧上做文章,可謂是犯了他們大忌。

    別說有席月隨同出面,便是沒有,那三百餘騎兵,六百民夫也不會站辛家立場。

    一時之間,人人道辛川死有餘辜,連被下在獄中的辛振一干人,也被獄卒圍毆,揍了個半死。

    順利解決完眼前事,席月心中輕鬆不少。至於回池城需要面對的暴風驟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蘇蒲還想挽留席月多住兩日,席月惦念鈴兒等人;而且算算日子,大哥席文也應該寄書信回來了,歸心似箭,婉拒他的提議。蘇蒲沒辦法,只好當晚擺了一桌酒席,喚文官武將陪同,爲她踐行。

    翌日大早,席月率領隊伍踏上歸程。蘇蒲帶人,將她一直送出城外十里地:

    “二小姐......再會!”

    席月沒有留意蘇蒲眼底深處的失落,她的心,滿滿爲即將見到鈴兒她們,以及等到大哥音訊而喜悅。

    去時七八天,回來輕車簡行,只花了三天。

    遠遠望到池城熟悉的城廓,不止她心情激動,身後軍士民夫,也情不禁發出歡呼。

    一次簡單的運糧任務,險些全軍覆沒。那三百民夫,尤其感謝席月。若非她處處優先顧全他們,多半這些人,一個也無法倖存。

    城門臨分別之際,民夫推舉出兩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特地來拜謝席月,硬要給她磕頭:“二小姐,別的不敢說,將來您用得上騾車,一聲令下,小人們全力支助!”

    席月有些慚怍——百姓們就是如此淳樸良善,上位者應盡之責,偶爾善心,在他們眼裏,就是莫大恩德!

    跳下馬雙手扶住老者,不讓他們拜下去:“兩位老伯,保護你們,是我們理所當然的職責;累你們受驚,我慚愧都來不及,你們還來感謝我們,這真是......太受之有愧了!”

    彎下腰,一揖到地,慌得兩位老者,差點趴在地下:

    “二小姐言重!官府徵調我等民夫,這是徭役、慣例......生死有命,從不敢有丁點怨懟,二小姐......二小姐真是令我等汗顏、惶恐啊!”

    時代人不同,價值觀不同,席月除了感嘆這些古代老百姓真老實,也不好多說什麼。想想摸馬背行李包,實則是從空間袋取出又兩百兩銀子,遞給老者:

    “這次運糧,雖說民夫沒人傷着,騾車也損失了好幾輛,那都是你們家當財物,賴以爲生。這點錢,不知夠不夠,拿去補償給他們吧。”

    兩位老者連連搖頭不敢接,席月硬塞給他們:“時候不早了,你們家人也應當很想念你們了,快快散了,回家去吧!”

    “謝謝二小姐......謝謝二小姐!”

    其中一名老者,大約從未被上位者如此善待過,衆目睽睽,竟然控制不住情緒抹起了淚花。

    席月被搞得少許尷尬,擺擺手,轉身上馬。

    進入城門,只見好大一堆人簇擁在那裏。她先還以爲是廣義、廣辰帶人來接她,細瞅瞅,原來是廣淳領着大隊府兵。

    對方冷着一張臉,氣勢洶洶:“二小姐,大人令我等,在此恭候你很久了!請二小姐,速回府衙——”

    辛川之死,應該早有走掉的親信回來報訊,席月也沒指望能瞞住席貴,略一沉吟,對廣左說:“你帶宮先生,先回後宅,我去見父親。”

    廣左眼含憂慮,正欲開口,宮九掃一眼廣淳等人,彈彈長指甲:“本尊和你一道。”

    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廣左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席月略低了頭,片刻,破顏一笑:“好。”

    廣淳掃了宮九一眼,目中殺意,一瞬而逝;轉身揮手,府兵閃出一條道路,讓席月三人過去,剩餘騎兵,廣淳令他們自己回軍營報到。

    抵達廳門外,廣淳攔下宮九和廣左:“大人,只見二小姐一人!”

    宮九方欲作色,席月回頭,瞧了他一眼,宮九悻悻揮手:“行行,快進快出,本尊耐性不好,你知道的!”

    廣淳身體直挺挺擋在門口,跟沒見他似的。席月看看他,繞路進入大廳。廣左把宮九請到外間套房,讓人送端茶送水,勉力安撫。這當兒,這主兒是真不能去火上添油了!

    席月走至廳內,席貴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出神。

    “父親——”

    席月摘下面具,坦然招呼。席貴擡頭看她,眼中有審視,沒有怒意。

    片刻,語氣淡淡地開口:“你的處事手段,只有殺人?”

    “不正如父親所希望地那樣?”

    席月漠然:“你還指望你手中的刀,能婉轉思考?”

    席貴沉默,片刻,臉上那種粗豪的表情不再,換上一種忌諱莫深:

    “你倒是比爲父預估地聰慧。就這一點,連你大哥也不如。可惜......身份低微,還是女子,爲父不能爲你一人,去抗衡辛氏整個家族。至少目前,不能!”

    “你知道嗎——辛氏一族不僅在池城財雄勢厚,辛川長子,還是剡城郡守。他的郡守之位,不是爲父給的,而是他這些年憑藉戰功,一步步晉升上去的!他在軍中的威望,不次於爲父和你大哥!”

    “你信不信:辛川死訊傳到剡城,爲父不能妥善給出交代,他下一步就能反了?!無論他投向我們的敵人蕭家,還是態度曖昧的南安王冉家,我席家,都會遭受滅頂之災!”

    席月心沉進冰水,看着席貴,蠕動下嘴脣,想說什麼,沒說出來。

    席貴起身,放下杯子,瞧向廳外,神色清冷:

    “二十多年前,爲父還僅僅是個窮小子,一無所有。偶然邂逅先帝,得他賞識,派來鎮守池城。到了這裏,才發現各個地方家族,勢力龐大、盤根錯節,完全無從着手。”

    “所謂一城太守,基本被架空,是個傀儡!爲了不辜負先帝期望,保住這方中立淨土,爲父選擇與辛家結盟,娶了餘氏。而後,爲牽制辛家,又陸續納了白氏、安氏。”

    “可惜,白、安兩家勢弱,逐年征戰中,被蠶食殆盡,剩辛家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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