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月推開他的手。心情平復了些,但依舊笑不出來。
她這兩天沒喫什麼東西,覺也沒睡好,憔悴不堪。自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第三天自己綰好頭髮,起牀梳洗打扮。喫完早飯,把廣左找來議事。
“廣左,我打算提早下一步計劃:把玲瓏也派出去在南方置購產業。她和鈴兒一個在定州,一個在唐州,還可以互相呼應,互相照顧。”
“小姐爲什麼突然提起這個?”
廣左有點驚訝。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但昨日還哭得要死要活的,今日就沉着冷靜商討另外一樁風牛馬不及的事;饒是他機變敏銳,也一時捉摸不透小姐在想什麼?
席月拿帕子摁了摁鼻子,停頓一會才慢慢說:
“我這藏身地,大哥知道。如今......我和他反目成仇,席家領地,又比鄰永禮縣,我擔心......”
廣左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兩人相對,陷入沉默。
“所以,我想趁早把玲瓏她們送到安全地帶。”
“她們不會武,手無縛雞之力,全無自保能耐。如果......大哥認定我是他家破人亡的元兇,想要報復......提早把玲瓏她們送走,我也無後顧之憂。”
良久席月慢慢說。
廣左瞧了一眼她低下去的頭,輕聲道:“那......小姐是打算把所有人送走、還是一部分?”
“所有!”
席月擡頭看着他:“......包括你!”
“我是死侍——”
廣左淡淡道:“如果小姐一定要我這樣離開,我會把命留在這裏!”
刷地拔劍出鞘,倒轉劍鋒,對準自己。
席月猛地站起:“你不是死侍!你只是我的僱傭兵——”
“......一日爲主......終生爲主。”
廣左眸子裏掠過一抹極其深的悲哀,很快被他壓抑隱藏住,起身緩緩道:
“我會追隨小姐,到小姐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那一天,就是我此生的終結。”
“小姐......你確信不再需要我嗎?”
“你......”
席月說不出話,半響,撲地坐回原位:“你這是何必......”
廣左還劍入鞘,也重新落座,神情淡然,彷彿方纔什麼也沒發生過:
“小姐,既然是開拓基業,還是先送走一部分人吧:斐漣蝶有孕在身;姚依枝身虛體弱;這兩人都不宜倉促遠行。”
“這座莊子......”
他打量眼四周:“也算我們費心經營的結果,沒到最後,不建議捨棄。”
席月腦子有些亂:“那......你覺得怎樣安排好?”
廣左想了想:“王春柔現在學武小成,不能抵敵正規軍,三兩毛賊,應付綽綽有餘。可由她帶領願意同去的莊丁、僕婦,護送玲瓏姑娘南下。如果小姐能說服宮先生,派支六隨行,更加妥當。”
“必要時,支六還可以作爲信使,往來聯絡。”
本來廣左去席月是最安心不過的,但廣左寧死不去,她也沒辦法。糾結一會,覺得如此安排已是最合理的了,只能點頭:“我去找宮九。”
廣左點頭。照理這種事,直接吩咐了就是,不過他知道小姐並沒把這些人當奴才下人看,索性一併尊重了。
宮九那裏很好說,席月一開口,宮九就立刻同意把支六派出去。反正那貨只要有喫,去哪都無所謂。席月沒想到的是,反而在玲瓏這裏遭遇了斬釘截鐵的拒絕:
“小姐,您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我不能在這當兒離開。要走,也得是確認您安全,且沒有未知威脅的時候。”
玲瓏拉着席月的手坐下:“還有,如果小姐是擔心突如其來的禍事,我們被牽連——這個您也可以放心。通過廚房的程嫂子,我們可以在外多租買幾個落腳點。”
“不求多好,只求出事時能暫時藏身。待風頭過後,再走不遲。”
席月猶豫不決。
“小姐,”玲瓏看着她:“鈴兒他們到現在也沒音信,您怎麼知道:我們現在走,路途就不會遭遇危險呢?”
一句話打消席月的堅決。
考慮許久席月才嘆了口氣:“那你答應我:一旦有事,我叫你們走,必須馬上走!”
“好!”
玲瓏情不自禁,抱住自家小姐。
既然都不願意離開,接下來,廣左便盡力找人打探消息。
從池城那方面來的情報說:池城內亂目前基本肅清,辛氏一族被席家斬殺大半,十不存一,剩下的都隨辛盛逃回剡城了。目前席文正全力攻打剡城。
吳家協助發兵救援小巖城,幫忙奪回湘至縣。值得一提的是,吳家這次留駐了一員將領連同千餘兵馬在湘至。
湘至縣縣守戰死,湘至羣龍無首,這員將領在席家未派遣接任者之前,順理成章成了湘至最高掌權者。
席月聽着廣左的陳述,眉頭緊皺。
吳家的態度有點曖昧啊......他們這是想趁人之危,瓜分席家領土?
湘至是阻斷北方蕭家的一道屏障,也是直通席家內腹的一道關卡。把住湘至,便能護好小巖城,乃至池城以南。
但現在情況分明是:席家勢弱,且處於內訌戰亂之際!
姻親吳家幫忙鎮守,好像並沒有什麼說不過去;可是,等事端平息後,吳家還會不會把到手的湘至退回給席家,就非常難說了。
而且吳樂所娶的席燕、席柳,身後代表兩股全不相容的勢力。席文能不能拿下剡城,還要看吳家的抉擇。
席月攥緊拳頭,深恨自己偏偏現在,無能爲力。
“小姐......”
廣左躊躇着說:“吳家插手,大公子平定內亂,坐穩池城太守之位,是遲早的事。小姐應該將玲瓏姑娘他們南下的行程,定下日期了。”
席月明白他的意思:局勢平定,意味着席文有閒暇能分神找她麻煩了。心裏一痛,老久沒作出聲。
廣左嘆了口氣:“車馬已準備好。小姐,您要早點說服玲瓏姑娘——這個時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席月無奈地目送他背影——你不就是那個最意氣用事的人嗎?
揉揉發脹的太陽穴,眼角餘光,忽然瞥到玲瓏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