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辰目送她回房,後知後覺,注意到自身衣冠不整的狼狽,小臉爆紅,鼠竄回自家竹樓。
此後炮聲隆隆,又連續響了近半個時辰。到廣左終於回來,天色已然發白。
“外面是什麼情形?”
眼見廣左暗沉的臉色,兩人緊張地迎上去問。
廣左的鬢角有些散亂,臉頰沾上了黑灰,一把出鞘的劍,上面血水未乾,尚在滴滴答答淌血。席月迅速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確認衣衫未破損,也無受傷,略微放心。
廣左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啓齒。隨手抽塊桌布把劍上血擦了,還回劍鞘,低頭一會,方慢慢說道:
“小姐,路引沒用了,我們可能被困在這永禮縣了——”
席月心中一沉:“到底出了什麼事?”
“黎家那位祭祀、即墨時,突然反亂,聯同蕭家,裏應外合,殺了黎家家主。”
“我們之前聽到的那聲聲炮響,就是蕭家軍隊在進攻黎家的內城。即使有部分黎家殘餘兵馬負隅頑抗,保護黎家小姐,城破家亡,是遲早的事。”
廣左深吸一口氣:“我前往查探的時候,正碰見蕭心遠的人馬在追殺廣生。”
他看向席月,遲疑下,再度垂下眼簾:“小姐,抱歉——”
“屬下自幼與廣生廣誠他們同營訓練,同吃同住......實難做到見死不救。所以,我幫助他們殺出城去了......”
席月先見他閃爍其詞、欲言又止的,還以爲會說出什麼對不起她的大事呢,結果就這......
她無奈地搖搖頭:“我和我大哥,就算現在有了罅隙,也不會因此怨責到廣生身上。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該怎麼做,你儘管憑心而爲,沒必要顧忌我。”
廣左釋然,面色好看許多。旁邊一直沒開口只是靜靜聽的廣辰,這才插言:
“廣左大哥,你的意思,永禮已經變天了?現在是蕭家和那即墨時掌控之地?”
廣左點頭:“黎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和威懾力,離不開他們強大祭祀的輔佐。而這被視之爲黎家頂樑柱的支撐倒塌......黎家,不堪一擊。”
“即墨時爲什麼這麼容易就和蕭心遠聯手了?”
席月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那兩人,也是因爲她纔剛剛認識。
“黎家祭祀,對黎家這麼沒忠誠度嗎?”
在注重品行、注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古代,這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看看廣左、鈴兒玲瓏她們,即使她撕掉賣身契,也忠心耿耿不肯離她半步,便能管中窺豹了。
即墨時這麼幹,怕跟她被傳“弒父弒母”一樣,將臭聞天下,身敗名裂。
“小姐,廣生離去時,還託我給您帶了幾句話。”
廣左的聲音,拉回席月注意力。
席月皺眉:“如果是勸我回池城,給大哥認罪什麼的,不用說了。”
廣左默然片刻:“廣生確實有說這種話,不過,他其中一句,含有很重要的信息,小姐應該知道。”
廣左十分精明,席月很信任他的分析能力,不由鄭重地看着他:“你說。”
“大姨娘?”
席月喫驚非小:“怎麼會是大姨娘?她不是不問世事,一心求佛唸經多年了嗎?!”
廣左搖搖頭:“廣生是這麼說的,詳情他沒有時間告訴我。不過,大公子忙於對外,分身不暇,席府內部,確實需要有個有身份的人,站出來主持大局。”
“三姨娘呢?”
席柳嫁給了吳樂,是吳樂的平妻,照理,三姨娘現在身份地位比大姨娘更合適啊?
廣左瞅了眼席月。席月給他瞅得,自己先醒悟過來:
是了!
正因爲三姨娘是席柳的母親,死的又是一直不和、席燕的母親,她才需要避嫌。
如果席府由三姨娘把持,被刺激的席燕,還不知能幹出什麼事。
“小姐,”
廣左打斷她的思索:“您被廣淳栽贓陷害,匆匆回到莊園,您還記得您提到、那時的所見所聞嗎?”
席月被他一句話勾起不堪回首地噩夢場景,心裏一痛,沒答話。
“您說,當時看到了不下十具身穿席府丫鬟裝束的女屍......”
廣左緩緩道:“這些人,有白氏身邊的墜兒,餘氏身邊的景兒、江嬤嬤,還有曾經服侍過您的芹兒、欣兒?”
席月雙手微微顫慄,少傾,閉上眼,默默地點了點頭。
廣左看着她:“那是大姨娘白氏的院子。”
“連這些丫鬟都逃脫不掉死亡,被害、被滅口,爲什麼,白氏還能活着呢?梅兒藏在牀下,勉強說得過去,她呢?她當時在哪?”
“墜兒是她陪嫁丫鬟,跟隨她十多年,自梳髮髻,甘願陪伴她青燈古佛。”
廣左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小姐,您不覺得,這其中有很多不合常理不合邏輯的地方嗎?”
席月呆住。呆了半響,喃喃說:
“如果,把墜兒換成是鈴兒、或則玲瓏......”
“在證實兇手是誰的情況下,我會不管不顧,發瘋衝出去找他拼命。如果.......是墜兒發現了什麼,必須被滅口,她們主僕形影不離,大姨娘肯定也跑不掉?”
“所以,現在大姨娘白氏,突然走出佛堂,坐鎮後宅,只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她死裏逃生想復仇;一種是......這是她早就想要的結果?”
廣左目中含有笑意:“小姐,您反應真快!不過......”
他輕輕嘆息,搖頭:“這兩種可能,無論是哪種,大姨娘白氏,應該都不會想要放過你。”
席月沒說話。一雙眸子,閃動着懾人的光:
“她最好.......是前一種!”
“小姐,廣辰大哥!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呢?”
廣辰旁邊都旁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了:“我們現在不應該先想辦法,離開永禮縣嗎?以後這地方真落入蕭家和那什麼祭祀手中,小姐不是更危險了?”
兩人矍然一醒,彼此看看,均爲哂然。
他們的確是偏重點了。
不過,被誣陷弒父弒母,與大哥兄妹反目,是席月心中過不去的一道坎。有機會平冤昭雪,哪怕極其渺茫,她也不肯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