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左開口。
席月猶豫。幾日?這問題太難回答了。不順利地話,她不知道會在池城耽誤多久。
“半月爲期吧。”廣左平靜地說:“半月若不見小姐回來,也無音訊,我就去池城找您。”
席月靈機一動:“這樣如何?我讓宮先生隔上幾天,便給你們捎回口信。有什麼事,你們也正好告知我。”
“何需宮先生辛苦親自往返。”
廣辰重重一巴掌拍在支六後背上。
席月到來,大家都起身迎接,唯獨這死孩子蹲據桌邊,不停嘴地胡喫海喫下人擺滿一桌子的肉乾、米餅。生似八輩子沒喫飽的餓死鬼投胎。
“小姐,您們把支六帶上,即可傳信,又多份助力。”
席月瞅眼喫得頭也不擡的支六,剛想說不必了吧,廣辰接着說:“而且南方大城,他還有機會打打牙祭。”
“牙祭”兩字莆一脫口,刷!支六已閃身到了席月跟前。一邊抹嘴,一邊問:“現在就動身嗎?走走走、趕緊!”
席月:“......”
不自覺地看看旁邊笑着的廣辰。印象還停留在這倆孩子以前吵架鬥嘴的階段,轉而,一個都能套路另外一個了?
“小姐,我們幫你收拾行李。”
眼見席月遠行已成定局,鈴兒和玲瓏百般不捨,也沒辦法。只能匆忙準備去後院,打點行裝。
席月連忙攔下她們:“帶什麼行李。錢,就是行李。有用的東西,我自己都收着,沒必要再去準備了。”
“小姐,您......一切小心。”廣辰表情很複雜。
既想表現得如同廣左般的沉穩,又剋制不住依依不捨地情緒外露,糾結一回,最後只說出一句。
“好。”
席月回望大家一眼,心裏暖融融地。
正因有這些家人存在,支持,她纔有勇氣,回去面對未知的一切。
回房戴上黃金面具。捉摸一下,又戴上一頂大箬帽。帽沿垂下的青紗,完全擋去整個面部,席月方纔着手,換上一身素淡樸實的衣裙。
宮九紅袍如血,赤瞳如火,走過來擁住她:“我們走吧。”
“......”
瞬移的幾秒工夫,席月陷入極度無語中:她......這算不算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
宮九他、他爲人處世的詞典裏,打一開始便沒有“低調”這兩字啊!!!
好在瞬移至目的地後,時間接近晚戌時。冬天天冷,黑得快,清冷的街道,不見什麼行人。
近鄉情怯。席月鼓足勇氣,也沒能邁出直接前往席府的步伐,最後拉着宮九,帶上支六,打算先去附近找家客棧投宿。
華燈初上,腳踩着略有些溼潤的地面,一路她心情極度惆悵。
這麼熟悉的地方,這麼熟悉的道路,她巡城時,不知來回走過多少次了。
可現在,不止再走覺得步步艱辛,還得隨時隨地,躲避往來巡邏的席家府軍。
一陣靡靡之音從不遠處頭頂飄下來,她擡頭望一眼。
前方就是秦樓楚館所在。以前是巡城路線重點。舊址尤在,絲竹照常,而她,早今非昔比。
方走過秦樓楚館的大門,突然撲通一聲,有什麼東西從裏面扔了出來,被砸在街面上,他們身後。
席月吃了一驚。回頭看看,只見一團蜷縮的人體匍匐在那,四肢顫動。幾次想爬起來,沒能成功。
門前幾個龜奴,狠狠往那人身上啐了一口:
“呸!沒錢跑來找什麼姑娘?還一找,就是好幾個!換了旁人,早打死作數。虧你會投胎,出生得好......”
旁邊同伴笑罵:“也好不到哪去了。聽說,這小子月錢早被家裏斷了,他家人現在也不管他......依我看呀.....”
幾個龜奴議論紛紛回去,啪地關上大門。
聽着意外有些耳熟、地下那人發出的痛苦破碎呻吟,席月心咯噔一下。
從宮九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她飛快跑回去,揪住那人掀了個面。
臉部着地,對方面孔不意外蹭得皮破血流。鬍子拉渣,過度沉溺酒色的一雙魚泡眼。但曾經也視之爲仇敵的人,她怎可能遺忘!
一見之下,頓即脫口失聲:“席武!”
“這等渣滓,”宮九彈彈長指甲,眼含濃濃地不屑之色:“殺他髒了本尊的手。”
“走吧。”
他拉起席月。
席武渾身散發着酒臭味,冬天這麼被人扔在大街上,若無人管,鐵定第二天被凍成人棍了。委實沒必要多此一舉去殺他。
席月隨着宮九手勢起身,眼神有些複雜。
不知道這位席府二公子這段時間遭遇經歷了什麼。雖然席貴餘氏死了,但大哥席文,也不管自己這親兄弟了麼?
大哥心目中,她纔是弒父弒母的兇手。爲什麼席武也會落得這般下場?
當然席武這人,之前幫兇隨餘氏做盡惡事;餘氏去後,仍然混跡於花街柳巷不學好。委實沒有救治的必要。
方欲擡腳,她裙襬卻被一隻手死死抓住。回身,只見席武猙獰着一張滿是青色的臉,眼睛幾乎凸出眼眶:
“席、席月?!”
席月往回抽自己裙角。席武卻抓得死緊:
“你是席月對不對?你的聲音......我一聽就聽出來了!”
“聽出來又怎樣?”
席月抽不動裙角,索性不抽了,冷冷看着地上爬着,蠕動着的人體:“你現在這樣子,還打算爲你爹、爲你娘找我報仇不成?!”
“這等渣滓,何必與他廢話!”
宮九上前一步,眸中殺氣一閃,長長的指甲暴漲。
但他還沒及出手,席武松開席月裙角,趴在她腳邊,猝不及防,縮成一團哭了出來!
一面哭,一面含混不清地嚎:“報仇!抱個屁的仇!我知道殺人的不是你......可大哥完全不信我......席府上下,沒一個人願意聽我說話......”
“那賤人明明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覺除掉我......大哥......你爲什麼不信......爲什麼不信......”
聽着他的哭嚎,席月心頭狂震,蹲下身,猛地再次揪住席武衣襟:“你說......你知道殺人的不是我?你知道、知道我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