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牀邊發愣許久，才把藥瓶攥在掌心，起身去衣帽間，換了身連帽衫運動褲出門。
經過走廊，她停在兒童房前。
一小時前，晨晨已經睡下了，她幾經猶豫，落在門把上的手還是收了回來，轉身往客廳走。
客廳亮着暖黃的壁燈，沙發上坐着一個成熟高大的男人，手機屏幕瑩白的光線照射在他臉上，他睫毛纖長捲翹，眼睛比女孩還漂亮。
“哥。”
宋鈺珩擡頭，看着她這身快要融入夜色的穿着，低低嘆了一聲，“要出門？”
“嗯。”
宋鈺珩看了一眼時間，然後拍了拍身側的沙發，示意她坐過去。
“我剛做完一臺手術，接到一個電話，是來自全國骨髓配型總部，他們通知我……”宋鈺珩看她表情瞬間亮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嗯？”宋薇薇焦急地催促，“他們說什麼了，找到骨髓配型了嗎？”
宋鈺珩沉默。
宋薇薇抓住他的手臂搖晃，“哥，你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找到了嗎？找到了吧？！”
宋鈺珩垂下眸，“是，找到了。”
“太好了。”宋薇薇高興得幾乎蹦起來，又怕聲音太大把晨晨吵醒，她捂住嘴，激動得眼眶通紅，“太好了。”
宋鈺珩靜靜地看着她，表情卻沒有絲毫的開心。
宋薇薇慢慢冷靜下來，看着宋鈺珩的表情，她的心開始發慌，“哥，你、你怎麼不高興啊，是對方不願意捐獻嗎？”
“比這個更棘手。”
“什、什麼？”宋薇薇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着她，她自己都沒察覺，她攥着宋鈺珩的手，指甲都掐進了他的肉裏。
宋鈺珩臉色極爲難看，因爲想到那個名字，他就心疼宋宋。
“他想要什麼，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給，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願意給，你快說那人是誰？”
宋鈺珩擡手輕輕落在她發頂，眼神帶着悲憫。
他的宋宋怎麼這麼難？
爲什麼老天要這麼對待她？
宋薇薇的心緊緊揪在一起，她直勾勾地盯着宋鈺珩，眼底的光亮一點一點消失，語氣甚至都帶上了哀求。
“哥？”
宋鈺珩閉了閉眼睛，再心疼她，也不能瞞着她，他復又睜開眼，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吐出了三個字。
宋薇薇耳邊轟隆一聲巨響。
她像是掉進了水裏，耳邊全是水流灌進耳朵的聲音，咕嚕嚕的，她聽不清宋鈺珩說了什麼。
怎麼會？
爲什麼會是她？
“宋宋，宋宋……”宋鈺珩見她整個人往沙發下滑去，嚇得臉色大變，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攥了回來。
宋薇薇這才稍微有點回過神來，她張了張嘴，半晌才吐出幾個字來，“是不是弄錯了？”
她嗓音嘶啞，語氣中有着難以置信。
宋鈺珩實在不忍心，但還是道：“沒弄錯，我再三確定過，她是六年前登記的骨髓配型。”
“爲什麼偏偏是她？”宋薇薇眼眶刺痛。
不，她不接受命運這樣的安排。
宋鈺珩心痛地將她攬進懷裏，“宋宋，我多希望能與晨晨配對上的是我，是我們家的任何人，但是……對不起，對不起！”
宋薇薇瞪着虛無的空氣，那雙眼睛沿着邊緣一點點泛了紅，卻還是極倔地不肯落下淚來，“爲什麼啊？”
她的聲音嘶啞而絕望，像是在質問這爛天爛地。
宋鈺珩將她緊緊抱住，“我們再想想辦法，全國不行，我們擴大到全世界，總會找到第二個人的。”
宋薇薇知道，全國能找到一個人骨髓配對已經是奇蹟，國內全是華人，擴大到國外又能有什麼用？
十多億人都只有一個人，漂落在外的幾百幾千萬人又算得上什麼？
她從宋鈺珩懷裏掙扎出來，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一開始也沒有抱骨髓配對的希望，她還有一個辦法。
只是……
這個辦法也是她極不願意去做的。
爲什麼老天要這麼對她？
她僅有的希望，一個是殺害她的仇人，一個是疑似幫兇的仇人。
她甚至有瞬間的退縮，如果她還是個植物人，躺在牀上就那麼靜靜死去該多好，那樣她就不需要如此噁心自己。
可是晨晨又做錯了什麼？
他在那麼惡劣的條件下頑強的長大，還長得那麼可愛聰明懂事，她怎能逃避？
“哥，我、我出去一趟。”宋薇薇站起來，一身黑顯得她的身影更加伶仃單薄，彷彿風一吹就能把她原地帶走。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感覺她瑟縮了一下，手勁稍稍放鬆，“去找他？”
他沒說他是誰，但是兩人都心照不宣。
宋薇薇睫毛顫了一下，“如今只剩下他一個辦法了，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去找她。”
宋鈺珩仰頭望着她，看着她倔強又固執的神情，他嘆了一聲，拿起茶几上的車鑰匙，“走吧，我送你過去。”
宋薇薇盯着他手裏的車鑰匙，想起昨天在公司地下停車場的驚魂一幕。
都是拜那兩人所賜，她只要坐進駕駛室，就會不由自主回到出車禍那天，她被困在狹窄扭曲的車廂裏，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妙依人撞擊翻下山崖。
她的PTSD，因爲他們，這輩子都不能好了，她怎能不恨？
宋鈺珩起身拉了她一下，宋薇薇纔回神，眼中尖銳的恨意盡數褪去，她看了一眼兒童房。
“萬一、萬一……，到時候就算是綁，我也會把她綁上手術檯，只是我希望那永遠都是最後的選擇。”
宋鈺珩傾身抱了抱她，似乎想將她周身的冰冷驅散，“好，我知道了。”
宋鈺珩開車送她去世紀名苑，車子停在小區外面，他側身看着安靜坐在後座上的宋薇薇。
她太過安靜，以至於他不時時看一眼後視鏡，都怕她會突然消失。
“真的要去嗎？”宋鈺珩問。
宋薇薇手搭在車門把手上，當宋鈺珩告訴她骨髓配對的人是妙依人後，她就已經別無選擇。
“哥，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