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宋父宋母要去參加一場晚宴,於是讓容姨帶着宋晨晨來醫院看她,容姨到時,才發現自己忙着出門,忘了拿碗筷。
她把宋晨晨放在病房裏,和宋薇薇說了一聲,就下樓去食堂裏借碗筷。
容姨前腳剛走,宋晨晨就從兒童推車上翻下來,動靜太大,驚得宋薇薇睜開眼睛來。
她一直忽略這個孩子的存在,其實也是不敢面對,此時見他摔在地上,疼得哇哇直哭,她的心猛地一抽。
宋晨晨哭得委屈,朝她伸出雙手,“媽媽,抱抱,痛痛……”
這是第一次,宋晨晨喊她媽媽,淚眼迷離地擡着小胳膊,很想被她抱進懷裏安慰。
她坐在牀上一動不動,怔怔地看着這個小哭包,她沒有去抱他。宋晨晨哭了一會兒,大概也知道她不會搭理他,他撐着地板站起來,搖搖晃晃往門外走。
宋薇薇不知道他要去哪裏,連忙出聲阻止,“你別出去。”
小孩子怎麼會順着大人的意思來,他扒開虛掩着的門走出去了,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縫外,宋薇薇才突然緊張起來。
這裏是醫院,宋晨晨還太小,沒有監護人跟着他,萬一走丟了怎麼辦?
當年她就是這樣走丟的,萬一他運氣不好,不像她那樣遇到宋老爺子,而是遇到壞人怎麼得了?
“宋晨晨,你回來!”宋薇薇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她急得掀開被子下牀,結果雙腿軟綿綿的,剛踩到地上就跌倒了。
她顧不上疼,掙扎着想站起來,結果爬起來又跌倒,眼睜睜看着宋晨晨沒了影,她急瘋了。
頭一次,她痛恨自己的殘廢,痛恨自己消極復健,她要是健健康康的,就能追出去把宋晨晨抱回來。
好在宋晨晨沒丟,他被容姨抱回來了,不過這件事也讓兩人心有餘悸。
後來宋薇薇開始積極復健,她不想再經歷一次這樣的無能爲力,她想活下去,想給宋晨晨一個家。
懷裏的宋晨晨心滿意足地睡着了,宋薇薇低頭看了他半晌,輕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黑暗裏,她全無睡意,舌尖無意識舔過破皮的嘴脣,她疼得輕“嘶”了一聲,厲柏寒是屬狗的麼,咬這麼狠?
*
雷陣雨後半夜就停了,宋薇薇迷迷糊糊睡着,做了個噩夢,夢見她被鎖鏈捆住四肢,妙依人搬了一塊巨石壓在她心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驚醒過來,覺得心口處沉甸甸的,身體也像被什麼壓住似的動彈不得,她一低頭,就看見懷裏趴着一顆黑乎乎的腦袋。
她認出那顆小腦袋,忍不住長吁了口氣,這才發現小傢伙像只八爪章魚似的,手腳並用地纏在她身上,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的後腦勺砸在枕頭上,想到剛纔的夢,仍舊感到心有餘悸。
她躺了一會兒,輕輕將宋晨晨的手和腳拿開,掀開被子下牀,她去浴室裏洗漱了一番。
透過玻璃窗,她看見外面天光微熹,她轉身回到臥室,將宋晨晨從牀上抱起來,然後拎上兩人的包,打算趁厲柏寒還沒醒先走。
昨晚她失去理智與他吵架,今天清醒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繼續與他虛以委蛇麼?
宋晨晨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什麼,他猛地睜開眼睛,“媽咪,地震了,我們快跑!”
他話音剛落,身旁的主臥室門忽地被人從裏面拉開,那個她目前不想看見的人就站在門口。
什麼是社死現場?
宋薇薇低頭看着懷裏睡迷糊的兒子,餘光裏看見男人朝他們走來,她一臉的生無可戀。
她本來想抱着宋晨晨悄悄離開,結果他嚎這一嗓子,直接把主臥室裏的厲柏寒給嚎出來了。
她心裏惡狠狠地吐槽: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
厲柏寒幾步走到他們面前,他盯着宋薇薇,自然沒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逝的心虛表情,以及……
她懷裏的宋晨晨和挎在腕間的兩個包。
他眸色幽暗,其實他昨晚一晚沒睡,耳邊反覆迴盪着宋薇薇說的那番話,每個字都能讓他心如刀割。
當年的一念之差,造成如今的不可挽回。
宋薇薇閉了閉眼睛,神情已經恢復冷漠,她拍了拍宋晨晨的背,“沒地震,繼續睡吧。”
宋晨晨這會兒清醒了,他睜開眼睛,扭過頭來就看見了厲柏寒,他很是開心,“蜀黍,你被我吵醒了嗎?”
厲柏寒垂在身側的手僵了僵,半晌,他接過宋晨晨,說:“要回去了嗎?”
話是對宋薇薇說的。
宋薇薇抿了抿脣,尷尬的腳趾快要在拖鞋裏摳出三室兩廳,她明明是想悄悄離開,現在卻被房子的主人堵在這裏。
宋薇薇遲鈍出聲:“嗯,雨……已經停了,不好再打擾。”
昨晚留宿是因爲突如其來的大雨,雨停了,他們自然就該走了。
厲柏寒緩慢地點了點頭,看着宋薇薇彆扭的表情,他低聲道:“我送你們。”
“不用了,就幾步路。”宋薇薇抱着宋晨晨就往樓下走,她還拎着兩個包,一個是她的托特包,一個是宋晨晨的老虎包。
包有點礙事,老擋她的視線。
厲柏寒沒再多說什麼,大手一伸,穿過宋晨晨的腋下,輕而易舉地將人抱進懷裏,“你拿包,好好看路。”
宋薇薇抿了下脣,男人已經抱着孩子越過她下樓去了,她僵站了幾秒鐘,才匆匆跟了上去。
宋晨晨趴在厲柏寒肩膀上,敏銳地察覺到他們之間氣氛詭異,他想到昨晚他們在樓下吵架,心裏莫名難過起來。
他們不會複合了嗎?
那他是不是沒有爸爸了?
厲柏寒抱着宋晨晨下樓,樓下空蕩蕩的,他們穿過客廳,來到玄關處,厲柏寒把宋晨晨放下來,俯身自鞋櫃裏拿出他的小皮鞋,蹲在他面前默默地幫他穿上。
宋晨晨眼眶酸澀,擡頭望向也在換鞋的宋薇薇,他咬住下脣,沒有說讓宋薇薇不開心的話。
可是他好難過。
換好鞋,宋薇薇把拖鞋放回鞋櫃裏,氣氛沉重,她假裝自己沒有看見宋晨晨眼中的難過,率先開了門。
下了雨,空氣裏都帶着清新的泥土氣息,清晨的風吹拂過來,帶着絲絲涼意,彷彿能撫平人心中的躁鬱。
她站在門邊,對宋晨晨說:“走吧,我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