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芳垂下頭,濃密的睫毛覆在薄薄的眼瞼上,蓋住了她眼中的神色,須臾,她說:“他是我的責任,是我該去償還的債。”
宋薇薇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沒再多說,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她對電話那邊的人交代了幾句,然後掛了電話,擡眸看向徐芳,徐芳感激地看着她,“謝謝宋老師,我不會再讓我哥來打擾你。”
宋薇薇搖了搖頭,“徐師,你在木一工作室掛名,我們也算是緣分一場,我希望你有事可以來找我,無論我能不能幫得上忙,我都會竭盡全力去幫你。”
徐芳眼中涌上一抹潮意,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一般,她好半晌才發出聲音,“嗯。”
目送徐芳出了門,小林氣急敗壞地直跺腳,“老闆,徐師怎麼這麼軟弱,她哥關上十天半個月也不會少塊肉。”
宋薇薇端起水杯抿了口水,徐芳的心情她能夠體會,不能說她軟弱,只能說她太重情了,把母親意外去世的罪責全背在自己身上,因此覺得對不起她哥哥。
她想彌補,哪怕是傾盡所有。
而徐芒被關了兩天,在拘留所裏依然不消停,他睜眼就開始謾罵,被民警恐嚇了好幾次,嘴裏依然不乾不淨。
最後被人帶到了禁閉室裏,俗稱關小黑屋,關了一晚,他徹底老實了。
徐芳去派出所辦手續,民警已經接到荊小山的電話,很爽快地放了人,但還是忍不住好心勸了徐芳一句,這樣的渣哥別管他死活。
然而也不知道徐芳有沒有聽進去,辦好手續帶她哥出了派出所。
徐芒剛放了出去,就一耳光甩在了徐芳臉上,徐芳不曾提防,被他一耳光甩下臺階,滾了好幾下才停下來,頭臉磕在臺階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她蜷縮在地上,好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疼痛在皮肉上炸開。
徐芒沒想到他會把徐芳一耳光甩下臺階,看到她蜷縮在地上半天沒動彈,他嚇了一跳。
隨即又想到這兩天受的罪,他心裏那點愧疚被憤怒所取代,他慢騰騰走下臺階,來到徐芳面前,拿腳踢了踢她,“別躺在地上裝死,我還沒找你算賬!”
徐芳是真的疼,再被徐芒這樣毫不憐惜地踢在小腹上,她只覺得渾身都痛得要裂開,她輕輕喘了一聲,眼淚順着臉頰滾落下來。
“哥,你到底爲什麼要這樣?”
徐芒聽到她的質問,他冷哼道:“我爲什麼這樣,我供你讀大學,不就是讓你賺錢給我花,你現在攀上高枝了,聯合外人來對付我,徐芳,你翅膀硬了?”
徐芳痛得不得了,更痛的是她的心,她眼淚流個不停,“哥,你什麼時候才能振作起來,什麼時候才能好好生活?”
“振作起來好好生活?我現在就是好好生活,徐芳,我告訴你,這輩子我爛在泥裏,你也別想舒舒服服過日子,更別想擺脫我,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永遠別想擺脫我。”徐芒目光怨毒地看着她。
在他眼裏,眼前人不是他妹妹,而是奪走了他一切的仇人,他要折磨她,讓她每時每刻都痛苦不堪。
徐芳趴在地上,心裏絕望到極點。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
好像是她大學畢業後參加工作,有幾次她哥來看她,同事們都笑話她哥是混子,她慢慢就不讓她哥來找她。
後來她交了男朋友,男朋友是江城本地人,父母都是高知識分子,一開始還挺喜歡他們兄妹,後來有一次男方家辦宴會,邀請了他們兄妹。
那天發生了一件事,男朋友媽媽手上價值不菲的玉鐲丟失了,後來在她哥口袋裏找到,大家都說是她哥偷的。
那一天,她沒有站在她哥那邊,認爲她哥給她丟了人,讓她哥向男朋友媽媽道歉。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男朋友媽媽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就是因爲看不上她哥,想讓她和她兒子分手,但她兒子態度很堅決,不願意和她分手。
她故意演了這麼一出,就是想讓她羞愧之下和男朋友分手。
最後男朋友再三挽回,她沒捨得和他分開,卻與她哥產生了隔閡。從那以後,她哥變得越來越混蛋,喫喝嫖賭無所不能。
說到底,是她的錯,她當初沒有維護他,傷了他的心。
“那我們就一起死吧。”徐芳說。
活着太難了,她不想活了,或許死了,大家都解脫了。
如果他們有下一輩子,就再也別遇到了,不要做兄妹。
徐芒沒聽清她說什麼,他微微彎下腰去,“你說什麼?”
徐芳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她緩緩站直身體,看着面前神色茫然的徐芒,忽然一把抓住他往車輛川流不息的馬路上走去。
“徐芳,你放手!”徐芒被她眼裏的絕望給驚駭住。
他本來做慣了粗活,這會兒力氣居然都沒有徐芳大,被她拽着走向馬路邊,他嚇得不輕,“徐芳,你想幹什麼?”
徐芳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死了一了百了,好過這樣活得不如一條狗。
徐芒被他生拉硬拽着走到馬路邊,他這兩天被關在拘留所裏,飯都沒喫上,力氣還不如徐芳,眼看一輛輛車從面前呼嘯而過,他嚇出一身冷汗。
“徐芳,你想謀殺親哥?”
徐芳什麼也聽不進去,呼嘯而過的車輛彷彿成了救贖她的光,她掙扎着要撲上去,千鈞一髮之際,她的腰被人抓住,用力一拽。
汽車鳴笛聲驟然響起,司機減慢車速,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從車裏探出頭來,狠狠飆着髒話。
徐芳摔在地上,腦袋磕在臺階上,持續不斷的車鳴聲在耳邊炸開,她趴在地上好半天沒有動彈。
荊小山半蹲在她旁邊,看着她一動不動,神色擔憂,“徐小姐,徐小姐?”
徐芒被剛纔徐芳赴死的決心給嚇得腿軟,這會兒跌坐在地上謾罵不止,“你瘋了,你這個神經病,當初媽爲什麼要救你?”
荊小山擡起頭,目光凌厲地盯着徐芒,“她是你妹妹,不是你的仇人!”
徐芒心裏一陣陣後怕,“她想殺了我,還不是我仇人是什麼?”
荊小山咬了咬牙,也沒心情和這人打嘴仗,他伸手去扶徐芳,“徐小姐,你沒事吧,要不要送你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