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它遠離市區,地勢偏僻,這也是很多將死之人願意去那裏居住的原因。
蘇瑾跟那些人的想法一樣。
病入膏肓的她,想要安安靜靜地離開。
不被人知道,也不打擾任何人。
面對死亡,蘇瑾已經很坦然了。
她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她不怕死。
可是她的這份從容,卻讓林旭很痛苦。
"蘇蘇姐!我不許你說這樣的喪氣話!!"
握着筷子的右手微微地顫抖,林旭聲音哽咽地說道:"我送你去富康療養院,是爲了讓你修身養性,調理身體的,如果你是那樣的想法,那我寧可把你留在我家,這樣至少我可以隨時隨地的看到你,照顧你,開導你。"
"這樣我心裏也會好受點。"
"要不然……"
後面的話,林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他開不了口,他不願意做那個把她送進墳墓的千古罪人,對此,蘇瑾也十分的理解。
她明白林旭的意思。
於是,她安慰道:
"小林!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人都會死的,而我……"
"你不會死!你也不能死!!"
"我要你堅強地活下去!"
猛地將筷子拍在桌子上,林旭憤憤然地起身道:"你先喫飯吧!我去給你收拾房間!!"
"小林,你……"
蘇瑾伸手,但她卻沒能攔住激動的林旭。
抹着淚,他直奔別墅的二樓而去。
餐廳裏的蘇瑾,默默地收回胳膊。
無奈地嘆氣,她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其實蘇瑾不知道,她不知道林旭是個多麼重感情的人,她剛剛的那番話,如鋒利的匕首般直戳他的內心深處,讓他疼,讓他難以接受——他想要的不多,他只想讓她活下去。
而她那副無所謂的態度,讓他心寒。
對於如此在乎蘇瑾的林旭來說,她的放棄和妥協就等同於直接叛了他死刑……
如果她去富康療養院是爲了等死的話,那他,他作爲送她去的那個人,又該負什麼責任呢?!所以,所以他不能送蘇瑾去那裏。
他承擔不了事情的後果和內心的譴責。
但是,他又不能強行違背蘇瑾的意願。
飯後,林旭親自把蘇瑾抱進了副駕駛。
他在發動引擎前,又鄭重其事地提醒道:
"蘇蘇姐!記得你答應過我的!!"
"好好地配合治療,爭取快點兒康復出院。"
凝着林旭那雙堅定的眸子,蘇瑾點頭。
她方纔想過了,是她把話說的太隨意了。
再怎麼說!林旭也才只有二十六歲!!
面對生與死,他還做不到如她這般的淡定自若,說實話,她剛開始也做不到,但經歷了一次次的失望和打擊後,她變得麻木了。
慢慢地,她也就不想在掙扎了。
反正早晚都要死!她還堅持什麼呢?!
該做的她都做完了。
剩下的,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蘇蘇姐!你記住一句話!!"
快到富康療養院的時候,林旭又忽然道:
"你記住,富康療養院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個起點,我希望你可以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我等着你。"
蹙眉看着他。
明媚的陽光下,林旭線條優美的側臉輪廓似是在閃爍着金燦燦的光,他在笑,那笑容十分的治癒:"今天的天氣很好!對嗎?!"
陽光透過車窗灑進來,輕輕地籠罩着她。
秋日的午後,很少有這麼晴朗的天氣。
陽光很暖,亦如林旭接下來的話。
"我希望來年春天的時候,可以跟你一起去郊遊,這幾年,我只顧着沉迷網絡遊戲了。"
"可笑吧,我都快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了,所以蘇蘇姐!跟我一起去好嗎?!"
安靜地看着他,蘇瑾依舊是沒有言語。
她知道林旭是想用這種方式留住她,可是她——"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答應我了!!"
"那我回去以後就開始準備了。"
"我……"
蘇瑾正打算說些什麼,車子卻停了下來。
"我們到了。"
"……"
"你先等一下,我去給你拿輪椅。"
"小林!"
叫住正要去開車門的林旭。
蘇瑾遲疑了下,才從隨身的揹包裏取了張銀行卡出來,將卡遞給林旭,她一本正經地叮囑道:"這裏是我所有的積蓄,你拿着吧。"
"密碼是……"
"我不要。"
不等蘇瑾把話說完,林旭就打斷了她。
他討厭她這種像是交代後事一樣的語氣。
"你有什麼事就直接說,不要給我錢。"
"我不差錢。"
蘇瑾怔了下,又將卡往林旭面前送了送。
"我知道你不差錢,但這錢我必須要給。"
"我在富康療養院治病期間,花銷肯定不會少,這裏面的錢也不一定夠,不夠的話,我也沒有辦法了,我……還有我欠你的錢,我欠你的那些錢,如果我這輩子還不了,那我……"
"你這輩子必須把錢還給我!是必須!!"
"我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林旭說完,轉身下了車。
那重重地摔門聲,代表着他有多生氣。
……
接下來的三天,林旭都沒有來看她。
直到第四天傍晚,他纔再一次出現在她的面前,這個時候的蘇瑾,正在護士的陪同下欣賞着滿天的紅霞,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微涼的小風中,她衝着他淡淡地微笑。
"你來了!開車很累吧?!"
"還行!你最近怎麼樣?!"
小心地將兩盆開得很好的綠蘿放在蘇瑾的腳邊,林旭又道:"朋友送的,我不想養了。"
"送給你吧。"
看着那兩盆綠油油的植物,蘇瑾的心沉了沉——清脆的綠色,是生機勃勃的顏色。
"綠蘿很好養的,定期澆水就可以了。"
曲膝蹲在蘇瑾面前,林旭笑盈盈地說:
"你最近的臉色好多了,也喫胖了一些。"
"看來這裏的伙食不錯啊。"
半開玩笑的話語,掩飾着內心的酸澀。
其實無論是林旭還是蘇瑾自己,他們都能看出她瘦了很多,肉眼可見的消瘦,讓人忍不住心疼:"蘇蘇姐!我推着你去轉轉吧!!"
"那邊的風景也很好,我帶你去看看。"
"好。"
沒有拒絕林旭的好意,蘇瑾點點頭。
"正好我也想去那邊看看。"
"嗯,我這就推你去!!"
起身繞到蘇瑾身後,林旭雙手握住了輪椅的把手,深深地吸氣,他強忍着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蘇蘇姐!我們要出發了哈!!"
"好。"
坐在輪椅裏,蘇瑾有氣無力地回答。
風吹過,她蓋在膝蓋上的薄毯隨風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