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沅一行人回到家的時候,林家村裏的公雞都稀稀落落的扯着嗓子開始打鳴。
而他們這幾個累了一天的人卻興奮得毫無睡意。
之前在集市上,一盞接着一盞的燈往外賣。
一開始時,林慧娘還能勉強記着收了多少。
到後來,她只覺得腰間掛着的包,脹鼓鼓的往下墜,到底裝了多少心裏也沒數。
進了門,按耐了一路的興奮噴涌而出。
林慧娘示意林傳讀小心將門板掩上,拿出小心護了一路脹鼓鼓的布包,深吸一口氣將幾遍裝着的銀子都倒了出來。
銅板和碎銀堆滿了半個桌面。
在油燈的微光下散發出激動人心的冷光。
林慧娘光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林傳讀眼中也帶着說不出的笑,對着林明晰和蘇沅招手。
“快過來一起清點完了,好收拾回去睡覺。”
蘇沅哎了一聲坐過去了。
林明晰自覺拿出了一個小賬本在桌上擺好,等着記賬。
林慧娘將桌上的銀子分作三堆,挨着數清楚後,一一對數,確定無誤後,禁不住微微吸了一口涼氣。
“竟有這麼多?”
蘇沅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大致應該是這個數,覈對了三遍,想來是不錯的。”
一百盞燈都賣了。
可並非都是一個價。
六十文的有,七八十文的也有。
最大的那一個,甚至被蘇沅賣了個三百文的高價。
零零散散的算下來,除去在街上花了的,最後竟還剩了七兩銀子!
之前與木匠說好的價格總共是八百文。
除去所有成本,他們今日竟賺了不下六兩銀子。
而按二房一家目前的進項來算,就算是林慧娘不眠不休的洗上一年的衣裳,林傳讀日夜不綴的編上一年的竹筐,最後一年到頭,能到手的銀子也不過十數。
一日就賺了這麼多,當真是驚喜得讓人難以置信。
林慧娘似還有些恍惚,嘴裏不住的喃喃。
“這麼多銀子,真是咱們一日賺的?”
林傳讀心酸又好笑。
他說:“那可不?多虧了沅沅的主意和一張巧嘴,今日若是無沅沅在,就咱們這幾個人,只怕是連本錢都不見得能賺回來。”
林慧娘重重的抹了一下眼角,連聲說:“是啊,多虧了沅沅,否則……”
“林叔您說這話就是見外了,我只不過是動些嘴皮子,哪兒就算得上厲害了?若不是您二位信得過我胡來,還陪着我想法子熬更打夜的做,哪兒會能成?”
若是換了個小氣多心思的,先前聽了蘇沅的主意不知要如何斥責。
林傳讀夫婦能無條件信任,並且全力幫她。
蘇沅心裏也不是不感激的。
賺了銀子蘇沅心裏也高興。
她並不居功,笑呵呵的插了幾句嘴就把話題叉了過去。
林明晰始終不言,默默的在一旁記賬。
幾人話半片刻,見蘇沅不住的打哈欠,才匆匆收拾了準備歇息。
蘇沅走前,林慧娘追出來將一個小荷包塞到了她的手裏。
蘇沅茫然眨眼。
林慧娘笑得和藹。
“累了一天了,快去睡吧。”
蘇沅手裏捏着個小荷包,茫然無措的被林慧娘推着出了門。
竟然是三兩銀子。
總共賺了六兩,林慧娘給了她一半。
這……
蘇沅下意識的想將荷包還回去。
在一旁看着的林明晰卻說:“給你的就收着,有些銀子傍身,總不是壞處。”
只要蘇沅不拿着銀子去看戲打賞。
這錢花哪兒的,只要蘇沅樂意。
都是應得的。
蘇沅無奈的扯了扯嘴角,掂了掂手裏的小荷包,說:“給我這麼多銀子,你們就不怕我哪天卷着銀子跑了?”
別說她是被買回來的。
就是明媒正娶回來的媳婦兒,婆婆尚在世的時候,也少有可管家理錢的權利。
就像林家,這麼大一家子人,所有的銀錢都還是在老太太手裏拿捏着的。
林慧娘和大伯母一個子兒都休想摸着碰着。
倒也不是怕媳婦兒卷錢跑了。
只是進門媳婦兒外家人,在婆家地位總是特殊,又讓人難以信任。
而自蘇沅進門起,林慧娘就從未扼制過她手中銀錢的來路去處。
她總是想着多給蘇沅些補貼。
生怕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蘇沅在無人委屈了自己。
這種近乎盲目的信任,讓蘇沅窩心感動的同時又倍感無措。
這家人但凡對她差點兒,她也不至於……
林明晰聽見蘇沅似戲謔又似試探的話,無奈一嘆。
“我們希望家對你而言是歸屬,而不是想掙脫的束縛。”
“哪日你若是想走,那就證明是我們做得不夠好,當自省不足,哪兒會顧得上其他?”
不論這話真假幾分。
蘇沅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那麼一秒鐘不可言說的感動。
她心情微妙的嘖了一聲,打開了小荷包,將其中一個小碎銀子掏出來塞進了林明晰手裏。
“見者有份,這是你的。”
林明晰握着一兩銀子難得的茫然。
蘇沅卻面露疲憊擺擺手轉身就走。
“晚安晚安。”
林明晰吶吶的看着蘇沅走遠,良久之後,眼露迷茫。
“何爲晚安?”
蘇沅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來後,還有溫在竈上的小米粥和雜糧菜窩頭可喫。
林傳讀去了地裏。
林慧娘在院子裏接着給蘇沅做衣裳。
蘇沅一手捧着個碗,一手捏着個窩窩頭在一旁守着林慧娘做衣裳,嘴裏時不時的與林慧娘說上幾句話。
林明晰明日就要去縣中書院了。
他去了書院,村學之事勢必要耽擱下來。
爲不讓村學中孩童無人可教,林明晰特意費了些心思,去請了一個自己相熟的友人前來打點。
他那位友人林惠娘也是知道的。
她低嘆一聲,說:“葉清河那孩子生來命苦,剛落地就沒了爹,娘熬着將他供養到下場考試,不料剛得了秀才功名,家中母親就早早的撒手人寰,他按規矩回鄉守孝,孝期過了,家中卻也再供應不起讀書的費用,只能早早的開始謀生。”
只是或許是念書念得多了,又或是生來不通人情世故。
葉清河雖有秀才功名,卻格外與世不入。
他那性子說得好聽些是剛正。
說得直白些,就是腦子裏只長了一根筋,不懂轉還,容易開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