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方家又是個出挑的。
所以老爺子和大房兩口子,是打定了主意要風光大辦。
前前後後忙活了許久不說,大喜前兩日,甚至還特特去買了一頭豬來宰了,用來招待賓客。
不年不節的,村裏人鮮少殺豬。
辦酒席什麼的,能買上兩條豬腿來辦席,就算是出手闊綽的了。
林家一次性就宰了頭豬,這樣的手筆誰見了都得說大氣。
村裏人議論的重點從林明晰當上舉人變成了林明成的婚事。
林明晰本人聽了但是不覺得有什麼。
大伯母卻是聽得眉開眼笑,走路的時候腳下都帶着風。
婚禮如火如荼的準備着,新郎官林明成也在婚禮前一日回了家。
只不過,林明成回家的場面卻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尷尬。
原本還算俊朗的一張臉上滿是淤青,就連走路的時候都是一瘸一拐的,顯然是受了傷。
心心念念盼着大孫子回來的老太太見了,嗷嗚一聲喊了出來。
“明成你這是怎麼了?!”
在裏頭擇菜的大伯母聽見動靜,連滾帶爬的追着奔了出來。
看清林明成臉上的傷,頓時也不淡定了。
她撲上去抓着林明成看了好幾眼,話還沒出口,林明成面露痛苦的啊了一聲。
動作稍微慢了一些的老太太見了,趕緊瞪了大伯母一眼,怒道:“沒看到吧孩子都掐疼了嗎?!”
“還不趕緊撒開!”
大伯母難掩心疼的收回了手,焦急的對着林明成說:“兒子你這是怎麼了?這傷都是怎麼弄的啊?”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發生了什麼?你趕緊說啊!”
林明成大約是不想說的。
可傷在臉上,明明白白的,想不承認都無法。
面對老太太和大伯母急切的眼神,他頓了頓,有些艱難含糊道:“沒什麼,就是與人起了些許衝突。”
他的話音剛落,大伯母就拍着大腿喊了起來。
“混說!”
“你最是知禮懂禮的,怎會與人起衝突?!”
“你老老實實告訴我,是不是之前那個富商家的兒子又故意爲難你了?”
大伯母自覺是猜到了真相,狠狠一咬牙道:“他就算是富商之子,也是下九流的玩意兒,你是堂堂的舉人老爺,他憑什麼敢動你?!”
“明成你等着,娘這就去給你找公道要說法去!”
老太太也陰沉着點重重的嗯了一聲,說:“是該去要個說法!”
“咱家明成懂事兒曉得謙讓就罷了,他不過是庶民商賈之身,怎可如此辱你?”
大伯母和老太太咋咋呼呼的就要去找麻煩。
林明成苦着臉再三攔沒能攔住。
院子裏鬧騰騰的,這裏的動靜吸引了裏邊的人,老爺子皺着眉走了出來,見林明成渾身是傷的樣子,臉色瞬間也變得極爲難看。
“這是怎麼了?”
林明成還沒來得及說話,老太太冷着臉噼裏啪啦的就開始說。
說完她一挽袖子,氣狠狠道:“他家中是有些許銀錢,可那又怎樣?”
“商賈之子不入仕途,被送進了書院也就是去混日子的!”
“一輩子也當不了官的玩意兒,憑什麼這般欺人?”
老太太心疼的拉着林明成看了一圈,惡狠狠地說:“還敢將明成打成這樣,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老爺子,這事兒可決不能就這麼算了!必須去書院問個清楚,給咱家的孩子要個說法!”
老爺子聽完了臉也黑成了鍋底。
他盯着林明成,沉沉道:“真是那個富商之子將你傷成這樣的?”
對老爺子,林明成的心裏是有幾分怯的。
可這傷確實是被那人打的。
他稍遲疑了一下,就點頭說是。
見他應了,老太太和大伯母更是怒不可遏。
若不是老爺子還沒發話,這兩人估計就要拎着鋤頭打上門去了。
老爺子緩緩呼出一口氣,沉聲道:“好了!”
老太太和大伯母怒吼戛然而止,兩人皆是不解的看向了老爺子。
老爺子沒好氣道:“你們只想着鬧,可曾想過,今日若是起了是非,那明日明成的婚事怎麼辦?!”
“大婚前夕,新郎官的祖母母親一道兒去喊打喊殺,將這事兒鬧得人盡皆知,讓人知道了,明日的婚事還怎麼接着往下辦?”
“你們又讓王家人怎麼看林家?林家的顏面往哪兒擱?!”
大婚就在明日。
按這裏的規矩,林明成是要一大早就去王家接新娘的。
這時候若是真讓老太太和大伯母去城中書院鬧了,明日前來的賓客必然都會聽聞此事。
林明成被人打了,自己不聲不響,倒是讓家裏的婦人替自己出頭,衝上門去找麻煩。
這可不是君子所爲。
也會讓林明成被人看輕。
看林明成低着頭不說話。
老爺子心中驟然升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失望。
林明成哪兒都好。
讀書上天份雖比不上林明晰。
可到底也比常人強出許多。
只是或是長於婦人之手,被過分溺愛的緣故,這孩子在心性和擔當上,遠比不上林明晰。
林明晰當時受冤被人取代功名不說,甚至還被人打斷了腿,險些九死一生,醒來後卻對發生的事兒隻字不提,默不作聲的就將事兒圓圓滿滿的辦了。
事後該討的也成倍的討了回來。
這樣的行事,哪怕是老爺子知道了,也不得不稱讚一句沉穩有度。
胸有溝壑。
可林明成遇事,卻只會躲在婦人身後尋求庇護。
這樣的性子,真能撐起林家的門楣嗎?
老爺子眼裏恍惚一閃而逝,誰也沒來得及察覺。
他飛快的閉了閉眼,沉聲道:“此事延後再說,現在的重點是明成的婚事,老大家的,你趕緊去請個大夫來給明成瞧瞧身上的傷到底如何了,要不要緊。”
“都別在這兒咋咋呼呼的,讓人瞧了像什麼樣子?”
老太太心疼的拉着林明成哎呦了幾聲,然後不滿的看向了老爺子。
“老頭子,那咱們明成被人打了這事兒,難不成就這麼算了?”
林明成是老太太的命根子。
他被人傷成了這樣,老太太自然是不能忍的。
老爺子沒附和老太太的話,只是說:“這事兒我自有定論,你且去準備明日迎親之事即可。”
老太太還想說什麼,但是老爺子卻負手就進了屋子,顯然是一句都不想多說了。
老太太不滿的衝着老爺子的背影甩了個白眼,安撫似的拉着林明成進了屋子,嘴裏還不住的說着安慰的話,顯然是心疼得夠嗆。
二房的院子裏,蘇沅和林明晰一人手裏拿着個裝着乾貨的篩子,對視一眼,眼中皆是不可說的微妙。
蘇沅對着林明晰眨眨眼,口吻玩味。
“你猜林明成是爲什麼挨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