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河的確不是甘心長期位屈於人下的性子。
他也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往上爬的機會。
當他察覺到這是一個可以藉機將孟宣起拉下馬的機會時,一場無聲的陰謀就在悄然展開了觸角。
深水之上是死一樣的平靜。
平靜之下,醞釀着的卻是足以毀人滅魂的風暴。
日子一天天過去。
懷北之案越查越深,就像是在滾雪球似的,順勢牽扯出來的人也越來越多。
皇上像是在藉着宋朝暉的死發泄怒火。
幾乎每隔幾日,就會有一批官員落馬獲罪。
罪名或大或小。
結局或死或流放。
該死之人,總有該去的去處。
朝中羣臣人人自危,生怕哪一日火就燒到了自己的身上。
皇上的臉一日不曾放晴。
朝堂之上的氣氛也因此越發詭譎。
就在朝中大臣已經在明裏暗裏跟皇上進言,說朝中可用的官員已經不多了,不可再殺之時,皇上像是終於消氣了。
此時,也終於是到了今科舉子準備進場的時候。
朝中大小官員被清理了一大批,如今正是缺人的時候。
皇上直接下發了聖旨,開恩科廣招學子。
但凡是有真才實學的,只要是過了筆試,前三十人都可得殿試的機會。
而在此之前,殿試可是隻有前十名可得的恩賜。
這是前所未有的開了先河。
對參考舉子而言。
只要進了殿試,哪怕最後與前三甲無緣,那也是光祖耀祖能炫耀一輩子的好事兒!
盛京城中因即將舉行的赴考盛會熱鬧不已。
城郊外的一個竹林的竹屋中,卻安靜得有些驚人。
林明晰和錢奇安表情肅然。
一左一右分別站在門口,不約而同的望着前方不眨眼。
就跟生怕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似的,恨不得將自己的耳朵都捂着纔好。
竹屋裏的人說完了話,一前一後的走出來。
看到這情形,前頭那人撐不住笑出了聲。
那人年紀不大,一身黑色常服,墨發半束,露出臉部略帶冷硬的輪廓。身上分明無半分華貴裝飾,可眉眼間自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貴氣。
哪怕面上帶着笑,都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錢奇安和林明晰看到人的第一時間,立馬就跪下行禮。
男子隨意擡手拍了一下錢奇安的肩膀,笑道:“你何時與朕如此見外了?”
錢奇安不能躲又不能還手,只能是眼巴巴的受了這一下,苦哈哈道:“陛下說笑了,草民……”
“好好的官不當,非得當草民,既如此,你就在這跪着吧。”
錢奇安一言難盡的抹了一把臉,鬱悶道:“許久不見,陛下還是如此愛說笑。”
皇上要笑不笑的瞥了他一眼,戲謔道:“說笑?”
“朕可不是在跟你說笑。”
錢奇安脊背瞬間一僵。
雖極力掩飾。
可表情還是變得極不自然。
南正奇似是看不下去,輕嘆道:“人各有志,官場留不住他,自有他在別處施展的機會,陛下又何必在意?”
皇上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深深的看了錢奇安一眼,嘆息道:“朕只是覺得可惜。”
他沒說自己在可惜什麼。
在場的人卻似乎都明白。
空氣中一時蔓延出無聲的寂靜。
皇上自嘲似的呵了一聲,收斂好眼底複雜,揹着手道:“林明晰。”
林明晰躬身上前。
“草民在。”
“朕前些日子得了盒好東珠,顏色難得,個頂個的圓潤漂亮,用來做聘或是送禮都很是不錯。”
皇上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林明晰一眼,輕笑道:“誰能在筆試殿試中取得頭名,那珠子就是誰的。”
林明晰沒想到皇上會特意提這個,難掩意外的微微挑眉。
按理說皇上和蘇沅不曾見過。
爲何皇上此時話中提起蘇沅時,竟還帶着幾分說不出的熟稔?
皇上沒注意到林明晰的異色,頓了頓無聲勾脣,微妙道:“珠子朕給你留着,能不能取走,就看你的本事了。”
林明晰淡淡一笑,拱手道:“草民必當竭盡全力,不負所望。”
皇上輕笑出聲,擺手示意衆人不必相送,自己翻身上馬,帶着兩個人就走了。
等馬蹄聲徹底走遠,錢奇安和林明晰對視一眼,二人眼中皆是納罕。
好好的,皇上怎地突然出宮找到這裏來了?
許是察覺到他們二人眼底疑惑。
南正奇淡聲道:“將自己該做的做好,問心無愧便是。”
“旁的不必多慮。”
錢奇安和林明晰同時垂首應是。
南正奇正要回屋時,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腳步一頓。
他叫住了林明晰,進屋去翻找了一會兒,找出了一封信塞到了林明晰的懷裏。
“前些日子你外出辦事兒了,來了封信就放在歌離那兒了,她出了趟門忘了個乾淨,昨日才託人帶了口信回來,說讓轉交給你,你自己拿回去瞧瞧吧。”
南正奇將信遞給林明晰。
林明晰低頭看了一眼,不等發語眼中就先帶了笑。
南正奇和錢奇安見狀,一言不發的就轉身走了。
林明晰按耐着歡喜拿着信回到房間。
看清信上寫的內容,眉心卻緩緩浮現出了一個小褶。
他盯着信上的落款日期看了半響,斟酌片刻,最終還是起手展紙,果斷落筆。
兩日後,林明晰的回信,通過特殊的方式送到了蘇沅手裏。
蘇沅打開信愣了足足一刻,就跟陷入了什麼不可說的震驚似的。
一動不動。
原本正在與她說話的來福見了,困惑的擦了擦頭上的汗,小聲說:“公子,您這是怎麼了?”
蘇沅搓着手裏的信紙沒吭聲。
籠罩在眉眼間的卻都是凝重。
來福小心的瞥了一眼,不確定道:“可是林公子說什麼了?”
蘇沅頓了頓才頷首,意味不明道:“他不想讓我去。”
來福一時懵了沒能反應過來,奇怪道:“去哪兒?”
蘇沅掀起眼皮。
來福瞬間福臨心至。
他一拍巴掌,語氣更是奇怪。
“不對,他爲何不想讓您去盛京呢?”
蘇沅嘖了一聲,似笑非笑地說:“這就奇怪了,你問我,我去問誰呢。”
來之前,蘇沅想過林明晰可能會有的反應。
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
林明晰竟然會特特寫信讓她不必前來。
若是在路上了,直接轉道回去就可。
不可涉足盛京。
這態度,跟蘇沅想的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理想和現實的差距。
一時間竟讓蘇沅有些難以回神。
蘇沅看不出什麼表情的揉着手指不說話。
來福兀自奇怪了一會兒,實在是沒忍住,小聲道:“那公子,咱們還靠岸嗎?”
蘇沅看着越來越近的岸邊,輕輕的笑了。
“到都到了,爲何不靠?”
來都來了。
難不成林明晰還能攆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