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避免林家大房說自己偏向林明晰。
縣太爺將所有蒐集到的人證物證聚集一堂。
在林家村所有人的目睹下,對此案進行了審理。
證據皆全。
條理通順。
一個不算多難的案子,揭示了一場惡毒的陰謀。
不到半個時辰。
整個林家村都知道了此事。
林明成起心毒害二房一家。
不慎之下中毒身亡。
起因經過令人心驚。
結果卻讓人有種就該如此的恍然。
大房夫婦有辯駁。
面對擺在眼前的鐵證,卻怎麼也說不出之前那樣的話。
至於老太太,早就被這一連串的打擊驚得幾度暈厥。
聽到最後定案的結果時,哇的一下吐了口血,直接就倒了下去。
按律,蓄意毒害他人者,是要受砍頭之刑的。
謀害官員者更甚。
甚至可牽連到親族。
大房一家的態度,想借此找個由頭整治一番並非難事。
縣太爺詢問林明晰的意思,林明晰沉默良久,無聲一嘆。
“個人之罪,不禍及家人。”
“林明成自食其果算是罪有應得,其餘就算了吧。”
縣太爺頓了頓才道:“大人心胸開闊,實乃令人讚佩。”
“既如此,便按您的意思辦吧。”
案子結了。
罪犯伏誅。
爲保安全,縣太爺安排了人將二房院子裏被下了毒的水缸挪走銷燬。
將所有有毒之物清理乾淨。
接下來就沒官府的什麼事兒了。
再有旁的,那也是林家的家事。
縣太爺是個識趣的。
雖心中遺憾不可藉此與林明晰多攀談一番。
可有了此番經歷,日後他也算是有新科狀元打過交道的,不急於一時。
他跟林明晰客套了一番,明令禁止任何人對此非議。
隨後就帶着官府的人,浩浩蕩蕩的走了。
官家事兒了結了。
接下來關上門就是林家村自己的事兒。
族長和村長商議了片刻,示意衆人安靜下來,看着恍若丟了魂似的大房夫婦,冷冷道:“明晰大度,不願多作追究,那是他顧念同爲一姓的情分,可該有的規矩,不能壞了。”
失魂落魄的大房夫婦瞬間擡頭,眼底滿是驚恐。
族長閉了閉眼,冷聲道:“按林家村的規矩,犯下重大過錯者,入罪者,泯滅人性殘害族人者,活着逐出族譜,不再爲林氏族人,死了也不可入林氏祖墳,當拋屍荒野,終世爲孤魂野鬼,受此爲戒,以贖生前之罪。”
“不可啊!”
大伯父驚號着撲上了前,痛苦道:“明成都已經沒命了,爲何還要如此待他?”
“不可入祖墳,這是要讓他做一輩子的孤魂野鬼嗎?族長,族長我……”
大伯母也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似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拍着大腿喊:“蒼天啊!”
“這是要我們一家的命嗎?”
她指着站着不動的林明晰大喊:“林明晰不是沒死嗎?”
“他好好的活着,死了的是我兒子!”
“憑什麼讓我兒子受這樣的不公?”
“住嘴!”
族長大怒制止了大伯母的哀嚎,字字痛心。
“林明成起心毒害未成,是上天有眼不讓其陰謀得逞。”
“但終是犯族中大忌,雖死不可饒恕!”
“故此,林明成屍身不可入林家祖墳半步,不得在林氏族人所在之地埋葬,不可祭祀,不可循葬。”
族長緩緩閉上眼,啞聲道:“這是族中共同的決定,大房一家若是有異議,便隨着林明成一道遷出林家村吧。”
“林家村,容不得這樣的孽障!”
世人最重出身根底。
不管是出自哪兒,總要能說出個子醜卯寅。
族長如此說,等同於是對大房一家都下了驅逐令。
但凡大房夫婦再敢對此有異議,敢多說半句,他們就會被逐出族譜,成爲被整個林氏族人拋棄之人。
而被族人所棄之人,生前無所出。
死後無所依。
走到哪兒,受到的都是白眼譏笑。
這樣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大房夫婦對視一眼,驚慌止言。
族長難掩歉意,疲憊的對着林明晰道:“族人本就給不了你任何助力,如今還讓你受了無妄之驚,是我們對不住你。”
“是啊,若是那日聽聞林明成的醉話,我們就警惕着些,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哎,說到底都是大意了,要不是你們今日都不在家,不知要起多大的亂子。”
……
人羣中自責聲聲不斷。
林明晰感激一笑,退後半步認認真真的對着衆人躬身一禮。
族長想伸扶他。
林明晰卻道:“諸位皆是長輩,自小對明晰幫扶甚多,明晰有今日,少不得諸位相扶相教。”
“明晰感激在心,難以言表。”
“多謝。”
諸事落定。
村長和族長叫來了青壯,按村裏的規矩走了一遭,算是祛除晦氣。
然後便將林明成的屍體拉了出去。
扔到哪裏不好說。
但是林家村的地界,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大伯母哭着喊着追了出去。
大伯父失魂似的跌坐在地上,癡癡地望着林明成被拉走的方向,不知作何感想。
早已被嚇得軟了腿的林慧娘和林傳讀進屋休息。
林明晰將衆人一一送走。
回頭時,卻正好撞見了抱着雲姐兒的秦芳兒。
秦芳兒雙眼通紅,看似悲傷得難以自己。
可實際上,她的傷心甚至半點都不曾從臉上到眼底。
她悲傷宛若是一層覆蓋在臉上的灰塵。
一捧水就能洗得乾乾淨淨。
林明成死了。
從此她成了個寡婦。
她的閨女沒了爹。
可從頭至尾,她並不難過。
似是注意到林明晰的目光,秦芳兒侷促得不行的低着頭,目光閃躲,啞聲道:“小叔如此看我,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
林明晰意味不明的勾了勾脣,微妙道:“我只是在想,你與林明成,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秦芳兒雷擊似的狠狠一顫,緊張道:“您這話是何意?我怎麼聽不明白……”
林明晰緩緩嘆出一口氣,狀似好奇道:“對了,從水缸中舀走的水,你用到了何處?”
秦芳兒聞言瞬間大驚失色,難以置信的擡頭看向了林明晰。
她如同假面似的,在臉上覆蓋了一日的悲傷,此時終於有了些許裂痕。
露出了內裏極力掩飾的驚慌和被揭穿的恐懼。
她難以自控的反覆張嘴,來回幾次卻一個字也沒能順利出聲。
林明晰望着她額角浸出的冷汗,無聲一嘲。
“縱是他先負了你,這樣的事兒也是不對的。”
秦芳兒死死地咬着脣掙扎半晌,痛苦閉眼。
“誰人不知,殺人不對呢……”
“可他不死,我如何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