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他本人對此卻並未做出任何解釋。
他任由流言發酵,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惹得無數人暗中奚落。
蘇沅得知後,心底暗暗生出了一種不可言喻的壓迫之感。
尋常人遇上這種事,必是第一時間跳出來辯駁,恨不得逢人便說自己委屈。
葉清河能在這種時候沉住氣,實屬不易。
畢竟葉清河與端陽郡主之事是假。
定親之事,也不過是蘇沅杜撰出來的謠言。
並不切實。
等到過些時日,定親的流言褪去,人們發現這只不過是一場無稽之談,曾笑話不屑過葉清河的人,必然會因此對他刮目相看。
甚至還會高看他幾分。
葉清河看似不作爲。
可實際上,卻是靠着這種方式,生生給自己挽回了一局。
許是注意到蘇沅面色不佳,天一幽幽道:“話說文人傲骨不折,我看這葉大人倒是與尋常文人不同的。”
蘇沅要笑不笑的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他能咬着牙從淤泥溝子裏爬出來,自然非常人能及,否則怎能讓端陽郡主那樣的矜貴人都失了心智?”
天一嘖嘖感嘆不言。
蘇沅皺眉。
“對了,葉清河府上出去的那人什麼時候能到?一路上安全嗎?”
天機所幹的雖是蒐集天下訊息的買賣。
可能進天機所的,無一不是武中精銳。
押送個人自然不是難事。
天一不以爲意地道:“頂多再過半月就能到了,您安心便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話是這麼說,可蘇沅還是不放心。
她沉聲道:“葉清河必然猜到了什麼,那是他派人去毒殺林明晰的兇手,也是唯一能指證他的人,想讓葉清河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這個人萬萬不可出錯。”
天一意外挑眉。
“您是說,那人可能會出岔子?”
蘇沅冷笑。
“你覺得,葉清河會讓那個人順利回到盛京嗎?”
那人到了,葉清河所行必然敗露。
預謀毒殺新科狀元,這可不是什麼小事兒。
葉清河作爲主謀,當脫不了干係。
他就算是爲自保,也絕不會讓那人順利回京。
天一深以爲然,趕緊去傳信讓底下的人謹慎着些。
可千防萬防,防得住外人來刺。
卻防不住人自己尋死。
抵達盛京城的前一夜,一路都很是配合的人,突然毫無徵兆的自盡了。
深夜,天一陰沉着臉進了蘇沅依舊亮着燭火的書房,慚愧道:“主子,那人自盡了。”
蘇沅手中的筆猛地一頓,筆尖濃墨遞到白色的紙上,暈開了很大一團污漬。
她放下筆將弄髒了的紙揉作一團扔掉,頭疼道:“怎麼回事兒?”
她端起茶杯灌了一口涼茶,摁了摁隱隱作痛的眉心,無奈道:“一路上不是都好好的嗎?身上也搜過了,都到盛京城了,怎麼能就突然死了呢?”
天一對此也很是懊惱,咬了咬牙才低聲說:“那人的牙齒裏藏了劇毒,之前估計是一直想着找機會逃走,可眼看着到了盛京城,大概猜到了去路,趁人不備就咬碎了藏在牙齒中的毒藥,當場氣絕。”
林明成死了。
涉及到毒殺林明晰陰謀的兩個直接兇手,全都見了閻王。
兇手都死絕了。
此事也就可以蓋棺定論了。
哪怕蘇沅知道真正的主謀是誰,可她沒有證據了。
蘇沅面色看似沒什麼變化。
可手裏的茶杯卻生生被捏碎了。
天一怕她不小心傷着自己,低低的叫了聲主子。
他難掩愧疚道:“是我大意了。”
“辦事不力,望您下懲。”
蘇沅自我麻痹似的一甩手,嗨了一聲咬牙道:“這跟你有什麼干係?”
“不想死的閻王拉不走,一心想死的,大羅金仙來了也留不住。”
誰能想到,葉清河派去毒殺林明晰的人,竟是個不懼生死的死士呢?
蘇沅沉着臉將桌面上的碎瓷隨意一掃,冷聲道:“那端王府呢?”
“端王府上可有動靜?”
“端陽郡主前些日子鬧了一場,捱了端王一個巴掌後被禁足在院子裏,聽聞端王妃心中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估計過些時日會進宮請求太后賜婚。”
蘇沅若有所思的搓了搓手指,直接氣笑了。
“折騰了半晌,最後倒是如了葉清河的意了。”
葉清河藉此助了端王的力,順利補上了戶部的實缺。
又擺脫了端陽郡主這個天大的麻煩。
升官發財,不娶無用的老婆。
事事都讓他順了心。
蘇沅氣得不住咬牙,天一腦海中靈光一閃,低聲道:“其實此事並非無其餘之策。”
蘇沅皺眉。
“你說什麼?”
天一遲疑了一下,然後才說:“端王勢大,一心想與世家聯姻,葉大人野心勃勃,又有不可忽略的才能本事,這二人,皇上其實都是不喜的。”
“若是能讓這二人成婚,既能絕了端王與世家連勢之想,又可絕了葉大人的青雲之路,纔算是絕佳之選。”
蘇沅眯了眯眼,突然明白過來什麼似的,微妙的扯着嘴角露出了一個笑。
“這是皇上的意思?”
天一尷尬的嘿嘿一笑,小聲道:“若非是皇上有意,關於端陽郡主和葉大人的謠言,怎會傳得那麼快呢。”
換句話說,要不是最上頭的那位默許了,蘇沅這麼敗壞端陽郡主的清譽,早就被抓去砍腦袋了。
哪兒會容得下蘇沅在這兒暗搓搓的興風作浪?
見蘇沅不言,天一爲難道:“只是,想讓這二人成事,端王夫婦那邊阻力莫大。”
蘇沅撇嘴。
“男歡女願的事兒,端陽郡主自己也很願意,哪兒是做父母的能攔得住的?”
天一不解揚眉。
蘇沅慢悠悠道:“端王妃能去求賜婚,端陽郡主如何不能?”
“只要讓她相信,葉清河心中是有她的,不就可以了?”
之前她還不敢過分。
但是如今一想,有皇上在背後兜着,端陽郡主和葉清河的婚事穩得很。
她有什麼好顧忌的?
蘇沅揪着天一在書房裏嘀嘀咕咕說了半宿。
天一走了,她想着林明晰的事兒也沒能睡上多久。
天色矇矇亮時,來福就來敲門了。
時隔數月,林明晰一行,終於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