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馬虎不得。
來京前,林傳讀和林慧娘就暗暗商量過好幾次。
只是一直沒能拿定主意。
到了盛京,見識到了這宅子的體面,知道了蘇沅的本事,他倆心中更是重視。
林傳讀嘆了口氣,無奈道:“沅沅家裏不像樣,這事兒你是知道的,什麼事兒也指望不上她家。”
“可沅沅對咱家有大恩,做人不可忘恩負義,於情於理,婚儀的事兒都不可馬虎。”
“你的聘禮有皇上賞賜的好東西,用不上我和你娘,可沅沅那裏還是需操心的。”
“我跟你娘前前後後商量了許久,覺得咱們應當給沅沅備一份嫁妝。”
像是怕林明晰拒絕似的,林傳讀笑着說:“我跟你娘就你這麼一個兒子,早年間想着你的婚事,也是給你準備了娶媳婦兒用的聘禮的,現在你用不上,給沅沅倒是正好,左右都是你們的。”
蘇家人不像樣。
蘇沅到林家這麼久,從未見半個姓蘇的來打聽過一言半語。
饒是林傳讀這樣的軟性子,心中也有怒氣。
男婚女嫁,講究的就是個圓圓滿滿。
蘇沅再有本事,也不能自己操持自己的嫁妝事宜。
屆時大婚,只有聘禮不見嫁妝,到底是不好看。
他們將蘇沅當做女兒看待,給蘇沅準備嫁妝,既是全了禮數,又給了體面。
林明晰沒想到他們能想到這一層,眼底暗暗生潮。
他啞聲道:“爹孃心意是好,可沅沅懂事兒,只怕是不忍花費你們辛苦得來的銀子。”
林傳讀嗨了一聲,笑道:“辛苦都是爲兒女奔忙,這銀子花在你們身上,我和你娘高興。”
“再說了,我和你娘熬更打夜的,不就是爲了你們好麼?”
林傳讀說着說着,就開始發愁應該準備些什麼。
放在村子裏,村民嫁女,有兩匹布子,再有些被子枕頭新棉花之類的,便算是體面的了。
可蘇沅不同。
用這點兒東西將人打發了,林傳讀總覺不妥。
林傳讀絮絮叨叨的唸叨着不知準備什麼。
林明晰提了一嘴南歌離也在幫蘇沅準備。
林傳讀神色頓時更認真了。
南歌離與蘇沅毫無血親,都能盡心盡力的幫着籌辦。
他們又是夫家又是半個孃家人,就算是拿不出銀子來擺排場,也不能失了心意。
林明晰哭笑不得的連連說是。
正巧蘇沅也出來叫喫飯了。
這個話題只能就此打住。
說說笑笑的喫過飯,蘇沅打着哈欠去睡了。
林家夫婦房裏的燭亮了許久許久。
第二日,林家夫婦就開始裏裏外外的忙了起來。
蘇沅起先沒注意,可發現一貫勤儉的他們接連不斷的開始往院子裏買東西時,就忍不住好奇打聽了一嘴。
府裏的管家目睹了一切,笑呵呵道:“老爺和老夫人的心意,這是疼您呢。”
蘇沅猛地一怔,不知爲何眼圈有些發紅。
她看林慧娘沒注意到自己,示意管家湊近些,低聲說:“林叔和嬸兒都是閒不住的性子,他們想做什麼,就任着他們去做,提醒下頭的人別一味地攔着。”
林家夫婦都不是驕奢之人。
一時間閒不住也是常事。
本就人生地不熟的。
若是再不讓他們做些熟悉的活兒,只怕是坐不了多久就會不自在。
管家笑道:“您放心,大人一早就提醒過了,府裏的人知道規矩。”
蘇沅放心一嘆,心不在焉的走了出去。
日子流水似的過。
轉眼月初。
距離林明晰和蘇沅的婚期就在月中,相距不過半月。
月剛起頭,蘇沅就被南歌離找由頭叫了過去。
人一去不回,送回來的只有一封給林明晰的信。
林明晰進了屋,林慧娘沒見着蘇沅,不自覺的向後張望。
“沅沅呢?怎地沒跟着你一起回來?”
林明晰揚了揚手中的信,笑道:“先生將人扣下了,說是新婚之前不宜見面,要守祖宗的規矩,等到新婚的前一日,再將人放出來。”
林慧娘忙得將這事兒都忘了。
聞言恍然大悟的一拍手,點頭說:“是這麼個理兒,新人大婚之前的確是能見面的。”
最後唸叨半晌,生生收拾出了一大箱子的東西,逼着林明晰親自給送過去了纔算是完。
南歌離看着箱子裏林林總總的東西,好笑道:“你這婆婆待你倒是用心了。”
蘇沅抱着本冊子發愁,聞言撐不住就笑出了聲。
她說:“林嬸兒這人吧,雖說性子綿軟,可到底是善的,膽兒小了些,可勝在能聽得進去話,也不會對自己不懂的事兒指手畫腳,能遇上這麼個長輩,的確算我的福氣。”
若不是林家夫婦心善綿軟,也不能不顧世俗的眼光,放縱蘇沅這麼在外拋頭露面的跑動。
蘇沅對此,心裏很是感激。
南歌離打趣似的嘖了嘖,笑道:“這還沒嫁過去呢,就先忙着替你婆婆說話了?”
蘇沅耳根一紅,有些氣急。
“先生。”
南歌離好笑擺手。
“罷了,逗你無趣。”
“對了,大婚之前,你就在我這裏住着吧,等到時候了,再順順當當的將你嫁過去。”
蘇沅爲難皺眉,不放心道:“可我在這裏,會不會……”
“不會。”
南歌離猜到蘇沅在擔心什麼,淡淡道:“閆修如今忙着維護他的朝中地位,拉攏新的附庸,拱衛他的權利地位,顧及不到一個京郊閒人的身上。”
她眼底暗色轉瞬即逝,旋即浮現出的是抹不開的玩味。
“再說了,我此生無兒女緣分,佔你一回便宜,做個便宜母親送你發嫁,有何不可?”
蘇沅哭笑不得的掩面。
“便宜母親可不好做,發嫁閨女是要打發嫁妝的。”
南歌離好笑。
“放心,虧待不了你。”
說笑如此,可親自發嫁蘇沅,的確是不可能的。
大婚那日,南歌離絕不可露面。
故而大婚前一日,趁着夜色,南歌離將蘇沅送到了城中一處不起眼的私宅裏。
蘇沅明日會從這裏出嫁。
這裏天亮後會熱鬧喧天。
但那是她看不到的場景。
她能爲蘇沅做的,只能掩蓋在夜色之下。
宅子裏整整齊齊擺着的箱籠,全是她精心準備了數月的嫁妝。
其中還有不少,是林家送來的。
全都裝點好了,一一列在了其中。
各色看不出裝了什麼的大箱子,上頭全都掛着喜慶的紅色料子。
入目滿是歡喜的紅。
蘇沅喫驚的愣着沒動。
南歌離顧不上蘇沅眼中驚訝,將蘇沅拉進了裏屋,掐着算好的時辰,就開始給蘇沅散發梳妝。
蘇沅長髮一瀑而下。
襯得鏡中人像嬌俏如花。
南歌離唏噓了幾句林明晰得了天大的好處。
細細的將手中長髮一一挽好,嘴裏細細碎碎的念着不是很熟練的吉祥話。
整個宅子裏,只有南歌離蘇沅和南風三人。
南風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南歌離低得幾乎聽不清的話語落入人耳,越發滾燙。
蘇沅低頭遮住眼底翻涌的潮,悶悶道:“我還沒問過,先生爲何待我好?”
南歌離指尖微微一頓,有些好笑。
“待你好不好嗎?”
蘇沅咬着脣說不出話。
南風不知從哪兒摸出來個精緻的小匣子,遞到蘇沅手邊,說:“我聽人說大婚時不可進食,你先喫點兒,免得餓着。”
蘇沅掩飾情緒似的往嘴裏塞了塊點心,含糊道:“其實沒什麼人對我好過。”
一個沒感受過溫柔的人,一旦被溫柔環繞,就會變得極爲敏感。
所以不管是林家夫婦的善意,還是南家父女流露出的溫柔,都讓蘇沅極爲珍惜。
南歌離不知想到了什麼,輕輕的敲了蘇沅的後腦勺一下,笑道:“起初只是覺得你這丫頭有趣,跟我年輕時候挺像的,後來吧,就是單純的想疼你。”
蘇沅茫然的啊了一聲。
南歌離拿手帕將她嘴角的點心殘渣擦去,笑道:“不過丫頭,你與我是不同的。”
“我命裏良人無相遇,此生注是孤寂。”
“但你不同。”
“咱們沅沅是個小福星,命好着呢。”
“以後啊,有的是人對你好。”
“會有很多人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