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過那混子每日都出攤,哪兒人多熱鬧就去哪兒,只是具體地方不定。”
“這附近熱鬧的街市好幾條呢,一處找不着你換一處找,逢人就問那個臭不要臉的混子在何處,定能找到。”
老爺子這話沒什麼實質性的線索。
可到底是框定出了個大致範圍。
起碼比蘇沅盲目的大海撈針強。
蘇沅感激的連聲道謝,帶着神色恍惚的來福往回走。
走出去好一截了,來福實在是沒忍住,小聲問:“您找那個混子到底是找來做什麼啊?”
“會做雕船的手藝人無數,何必非找這麼個不要臉的呢?”
蘇沅生無可戀的轉頭,對上來福真誠且充滿了疑惑的目光,一時語塞。
她到底應該說些什麼?
四目相對無言半晌,蘇沅認命似的一擺手,苦笑道:“總之你別管我找他做什麼,一定要把這個人找到。”
來福眉毛飛了起來:“非他不可?”
蘇沅沉重點頭。
“非他不可。”
“爲什麼呢?”
“因爲除了他以外,我能找到的都死了。”
蘇沅絕望的擠出了一個冷笑,字字咬牙切齒。
“不努力找到他我能怎麼辦呢?難不成你要去撬人的棺材板擾人死後清寧嗎?”
來福……
來福被蘇沅的話震得一愣一愣的,心不在焉的跟着蘇沅開始了艱辛的找混子之旅。
老爺子說的不錯,這人的臭名的確很是響亮。
說做木雕的無人知曉。
一提是那個佔別人攤位的,問到誰,都是一臉相同的憤怒。
顯然是被禍害得不輕,勞苦大衆心裏很苦。
蘇沅和來福輾轉於各個攤位,被迫聽各色攤主吐槽了半日的憤怒,最後依然沒能找到半點有用的訊息。
走出集市時,蘇沅耳邊迴響的都是衆人對混子的控訴。
聲聲含憤,字字刺耳。
猶如魔音灌耳經久不散。
來福也被荼毒得不輕,一走三嘆的開始憂傷。
“主子,咱們都找了兩個集五條街了,這樣找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蘇沅回頭望了一眼人來人往的街市,想了想自己備受折磨的耳朵,痛定思痛地說:“不找了。”
來福喜出望外的睜大了眼。
下一秒就聽到蘇沅說:“咱們明日再來。”
來福一瞬間經歷了希望和絕望,看着躊躇滿志的蘇沅,苦哈哈的扯了扯嘴角,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蘇沅搶在他開口前說:“明日將畫舫上閒着的人都叫出來,按今日的法子找。”
“一個攤一個攤的盯着找,我就不信了,這麼大個臭名昭著的活人還能丟了!”
蘇沅主意已定,來福勸無可說,只能是一邊走一邊走在心裏盤算,明日一定要多叫上幾個人來幫忙。
否則照今日這種模式找下去,不等找到蘇沅心心念唸的混子,他可能就要先精神失常。
蘇沅想着出都出來了,索性走一趟紅袖招看看情況,順便視察一下成衣鋪子,免得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又出什麼岔子。
所以兩人回程的半道上又轉了方向。
蘇沅想得挺好,可剛到渡口,不等靠近畫舫,遠遠地就看到岸邊站着許多人。
往日這樣的情形並不少見。
可今時不同往日,此時見了這麼多人蘇沅心底就不受控制的開始打鼓。
紅袖招最近都不營業。
這麼些人哪兒來的?!
蘇沅和來福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皆是凝重,拔腿就朝着畫舫跑過去。
畫舫裏,管事垂首不敢看眼前的人,嘴裏發苦又不得不謹慎道:“木夫人,您今日前來,不知爲的是何事?”
今日傳說中的木夫人親自來了,剛得着消息,畫舫裏驚魂未定的姑娘們早早的就躲到了後頭。
獨留管事一人在此眼巴巴的望着。
木夫人沒注意到管事的緊張,左右看了一眼,不解道:“早先聽聞紅袖招品目極多,怎地今日沒見着?”
貨架上空蕩蕩的,桌子椅子不是瘸的就是歪的。
整個畫舫上還沒幾個人,這跟傳聞中似乎不太相符啊……
管事是個憨實人,木夫人這麼問了,他也就老老實實地答:“畫舫上的貨都是從浣紗城千里迢迢運來的,月初剛送到,就被順天府的砸了一通,如今什麼也沒剩下,自然是沒什麼好東西可擺出來見人了。”
此言一出,滿室皆寂。
紅袖招被打砸一事,木夫人是真的不知情。
畢竟順天府行事是不需跟她細說的。
她也無心知曉過多。
她之前一直專注於木晴的傷。
後來又專心致志的跟黑心黑肺的王家鬥法,跟楊家退親。
忙活到今日想起來找人道謝,見了此景難免疑惑。
這會兒聽了管事的話,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是自己造的孽,面紅耳赤語塞到說不出話。
管事低着頭看不到她的表情,自顧自的幽幽一嘆,苦笑道:“小的等人奉了上頭的命,這一月都是不開張的,故而您今日前來招待不周,望夫人莫要見怪。”
木夫人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洞竄進去,聞言連連擺手。
“你誤會了,我今日本是想來找蘇先生致謝,順便在畫舫上添置些東西的,可沒想到……”
她艱難的停頓了一下,極力笑道:“既是暫時無貨可賣,那不知可否替我跟蘇先生遞個口信?”
管事聞言微微一頓,奇怪道:“夫人想見我們老闆?”
木夫人捏着帕子點頭。
“蘇先生與我有大恩,我在家中設了酒宴,今日特來相邀,想請蘇先生去喫上兩杯水酒,也算是我們一家的心意。”
管事正想說什麼,轉耳間聽到外邊起了熟悉的聲響,自然的往後退了一步,說:“我們老闆來了。”
木夫人驚訝的啊了一聲,下意識的朝着門口看了過去。
蘇沅急色匆匆的走了進來,張嘴就問:“好好的外頭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又出什麼事兒了?”
管事尚未答言,蘇沅就與坐在一旁的木夫人對上了視線。
蘇沅今日出門時,穿的是女裝。
雖是白色的,樣式也不復雜。
可這是裙子。
女娃娃才穿的裙子。
她還梳了婦人的髮髻。
戴了林明晰送的簪子。
只要眼前之人不瞎,就能看出她是男是女。
木夫人知道紅袖招的老闆是誰。
剛剛管事說這是老闆。
她腦海裏火花嘩啦啦閃過,帶起一陣白光,突然間就明白了什麼。
木夫人瞠目結舌的盯着蘇沅。
蘇沅反應過來的一瞬驚得腳指頭瞬間抓地,想也不想的捂着臉轉身就要走。
“站住!”
蘇沅腳步生生一頓,一個踉蹌險些直直的撲了下去。
木夫人不顧儀態的衝上來將她扶住,可肢體接觸的剎那,兩人胳膊腿都是僵的,活像兩個木偶連在了一起。
一動不動。
死一樣的沉寂過了好一會兒,蘇沅正絞盡腦汁的想法子開脫時,木夫人略帶試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蘇先生?”
蘇沅無聲張大了嘴。
木夫人語帶微妙的笑意:“還是說,我改尊稱一聲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