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一處而處處炸響。
火光隨着轟鳴而起的巨響撕裂夜幕,就連腳下的大地都彷彿被震得顫抖。
無人關注的山林之中,終於以一處火光帶來的炸響,引起了遠處人們的注意。
這兩日在夫子廟的,都是盛京城中的望族之人。
各家各戶都是女眷出行,前前後後不知帶了多少隨從。
之前住得遠沒聽見動靜就罷了,眼下聽了炸響,見了火光,頓時誰也睡不着了。
一道接一道的指令傳下去,密密麻麻的人影開始飛快地朝着火光綻出的方向涌動。
負責夫子廟的官員見狀,震驚之下怒聲大喊:“快來人啊!前去救火!”
“帶上所有能帶的人立馬趕過去!”
深夜之中,整個夫子廟爲一場意外的大火起了慌亂。
而製造這場混亂的蘇沅強壓心頭震撼,在樹枝間躍起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肩上插着的箭矢隨着她到底大幅度動作越發的深。
她雖將身上帶着的幾瓶藥粉胡亂灑了上去,可混亂之中她壓根看不清灑沒灑對地方,只是感覺身上的力氣越來越小,手也越發冰涼。
蘇沅咬牙竭力躍出去一截,抱着樹幹呼哧呼哧就開始喘氣。
再這麼下去,不被來人追上,她也會因爲失血過多而丟了小命。
她回頭看身後無人追來,一咬牙索性順着樹幹往上爬,在樹枝頂端找了個最不起眼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抱着樹枝趴下。
蘇沅藏好後緊張地屏住呼吸,回頭朝着自己來的方向看。
然而卻意外發現之前窮追不捨的人,現在都沒了蹤影。
耳邊除了斷續炸響的動靜外,只餘風聲。
蘇沅狐疑地眯起了眼,無聲嘀咕:“不追了?”
雖眼見無異樣,可蘇沅還是不敢擅動。
她在樹枝上趴了半晌,隱隱聽到身後有人聲時,眼底迸出了一絲微光。
她難掩緊張地抻着脖子探頭望,見遠處串成了火龍的火把在眼前逐漸清晰,激動得差點紅了眼。
總算是來人了……
“這兒!”
“這兒有人!”
蘇沅的呼喊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很快樹底下就堆滿了攢動的人頭。
有人高舉手中火把看清了蘇沅的臉,震驚道:“林夫人?”
“您怎麼在這兒?”
想起自己今晚的瘋狂之旅,蘇沅百感交集地唉了一聲。
她苦哈哈道:“這是個一言難盡的意外……”
她晃了晃逐漸暈乎的腦袋,指了指地面,嘆氣道:“另外能勞駕誰給我找個梯子嗎?”
“我頭暈,下不去了……”
有人去找梯子了,蘇沅蹲在樹杈上,簡明扼要地說清楚了端陽郡主在的方位,而後就壓下焦急問:“對了,諸位趕過來時,可曾見着我娘了?”
“我娘怎麼樣了?”
“您放心,南夫人雖是中了迷香,可人並無大礙,已經被夫子廟的人護送到安全的地方了,您的隨從也在其中。”
得知無人傷亡,蘇沅猛地鬆了一口氣。
緊繃的心絃一鬆懈,蘇沅就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難受,眼皮子也沉得越發厲害。
她強撐着等梯子到了,順着梯子喫力地滑下去,不等聽清周遭之人在說什麼,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蘇沅從被人追逐的噩夢中驚恐睜眼時,入眼看到的就是翹着一條腿坐在軟塌上的端陽郡主。
見她醒了,端陽郡主眼底緊張不動聲色地散了一些,出口的話卻沒那麼好聽。
蘇沅聞言沒好氣地呵了一聲,視線落在她被紗布纏繞的腿上,譏誚道:“郡主不是更厲害嗎?可你不也瘸了腿?”
端陽郡主被她的話氣得額角暴起了青筋,指着自己的腿咬牙道:“你還好意思提我的腿?”
蘇沅被她話中怒氣驚得頓了頓,茫然道:“我爲何不好意思?”
“若不是你踹我下井我怎會跌傷了腿?”
端陽郡主下井時的畫面在蘇沅腦海中一閃而過,心虛之下出口的話卻很硬氣。
“不是踹,是推。”
手跟腳不一樣。
端陽郡主被她義正言辭的樣子氣得冷笑,想了想實在氣不過,端起倒好原本打算給蘇沅的水狠狠地灌了一口。
她忿忿道:“總之你當時但凡能給我點兒心理準備,我說不定就不會傷了,這就是你弄的。”
蘇沅無言以對地看着眼前強詞奪理的人,心情複雜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她懶得與端陽郡主置氣,低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肩上被包好的傷處,心裏暗暗唾了一聲晦氣,擡頭環顧四周一圈,卻發現除了端陽郡主外並無他人,狐疑地皺起了眉。
“春華?”
“秋實?”
“別叫了。”
端陽郡主幽幽一嘆,重新拿了個杯子,一手拎着茶壺,單腳蹦着到了牀邊,靠着牀欄喫力地倒了半杯水,單手遞給蘇沅。
“喝吧,這屋裏除了你和我之外就沒旁人了,你怎麼叫都不會有人的。”
蘇沅撐着坐起來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才道:“其他人呢?”
“難不成是……”
“不是。”
端陽郡主打斷了她的話,微妙道:“昨晚有事兒的人只有你和我,其他人都好着呢,用不着你擔心。”
蘇沅聞言怔了一下,下一秒就聽到端陽郡主說:“只不過我真的很好奇,昨晚你獨自離開後都幹了什麼?”
她指了指門外,淡淡道:“按理說,咱倆昨晚無辜受累,還分別受了傷應受到安撫和照顧,可事實上,自我被救後,連帶着昏迷不醒的你就被關在了這個院子裏,除了一個大夫外,誰也不能進來,咱們也出不去。”
夫子廟的人絕對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把她倆關起來。
唯一能這麼做的,只有皇上。
可昨晚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會引起皇上的注意?
她彎腰盯着蘇沅的臉不放,眯眼道:“你到底幹了什麼?”
蘇沅很想說自己是無辜的。
可話未出口眼前先閃過了昨晚那場駭人的爆炸,剩下的聲音就悉數卡在了嗓子眼裏,一個也蹦不出來。
她遲疑片刻,不太確定道:“我點了個茅屋,算不算?”
“茅屋?”
端陽郡主不解道:“燒了個茅屋有何不可?”
蘇沅表情空白沒接話,手指默默地開始打架。
燒個茅屋不要緊。
可那看起來不起眼的茅屋炸了,這似乎就很要命了……
端陽郡主一看她這神色就知道她沒說全,哼了一聲拎着茶壺蹦回去坐好,幽幽道:“如果我猜測不錯,宮裏也許很快就要來人了。”
皇上若真是懷疑她倆跟昨晚之事有關聯,讓人把她們關在這裏,不讓任何人接觸,定是不想讓她倆有跟旁人串通的可能。
所以她倆在這裏一定待不了多久。
蘇沅小口小口地抿着杯裏的水,悻悻道:“誰說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