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陽也是個心氣高傲的,兩人誰也不願低頭讓步,父女關係就此降至冰點。
自端陽郡主婚後,也從未回過端王府。
端王妃這還是頭一次見着她,一語未出先落了淚。
端陽郡主雖愛俏,爲保持身形平日裏喫得不多。
可之前氣色紅潤,身形勻亭,看上去就哪兒哪兒都好。
如今的端陽郡主臉色比之前差了多少不說,整個人看着都比從前瘦了一大圈,衣裳上了身都是晃着的。
端王妃着急地走上前拉住了端陽郡主的手,心痛道:“之前在家時都還好好的,這纔多久,怎就消瘦成了這樣?”
“是平日裏伺候你的人照顧不精?”
“還是葉清河待你不好讓你受了委屈?”
提起葉清河,端王妃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她咬牙道:“來人啊!”
“把姑爺給本妃叫來,岳母到了他還不知……”
“母妃。”
端陽摁住了她的手,苦澀道:“他待我很好,只是自己身子不濟顧及不上,不曾怠慢。”
“可是……”
“母妃,我今日請你前來,爲的可不是這事兒。”
端王妃聞言渾身狠狠一顫,眼底也飛快地掠過了一抹難以言喻的驚懼。
她難掩緊張地垂下了眼,被端陽握着的手也在控制不住地顫抖。
端陽見狀無聲閉眼,示意屋內的人都出去。
等人都走了,她才啞聲說:“都是真的,是嗎?”
端王妃下意識想搖頭,可對上端陽滲出哀傷的眼卻說不出半句假話。
她不知端陽從哪裏得來的消息,可經她所察,端陽信中所言字字爲真。
她也知道端王所爲不對。
可那是她的丈夫,是她跟隨了一輩子的天,要讓她說丈夫半句不是,她也是真的一字難言。
端陽將端王妃異樣的沉默盡收眼底,沉默半晌後無聲苦笑。
“竟都是真的……”
端王妃咬牙說:“端陽,你父王他定是有自己的苦衷,此事肯定非他所願,你要相信你父王,萬不可被他人矇蔽而壞了你們父女間的情分。”
似是猜到了端陽在擔心什麼,端王妃飛快地將自己在路上想好的說辭說了出來。
“你放心,這事兒影響極大,你父王肯定事事小心,知道的人也極少,只要想法子勸你父王放棄,將過往痕跡悉數抹除,讓知情人都永遠的閉上嘴,除了你我,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你父王起過這樣的心思,這樣咱們家就能……”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端陽打斷了端王妃的癡心妄想,啞聲說:“母妃,來不及了。”
“爲何會來不及?”
端王妃心急道:“只要咱們做得乾淨些,定然……”
“父王籌謀多年,母妃作爲枕邊人都不曾察覺半分端倪,若不是他此行已經露了馬腳,母妃你說,我又是從何得知的?”
端王妃聞言猛地一怔。
“你是說……”
端陽頹然地閉上了眼。
“皇上已經知道了,該有的抄家之證也都全了,這消息,便是他給我最後的選擇機會……”
端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抓住了端王妃顫抖的手,紅着眼輕聲說:“母妃,讓皇上得償所願,父王性命可保,餘生安康仍在。”
“可若不能……”
“端王府滿門上下,可能就此就要沒了。”
到了這一步,皇上手裏什麼證據都有,端王府滿門上下的存亡不過在他的一念之間。
他能暫不動手給端陽郡主一個選擇的機會,已算仁慈。
想拔除端王手中大小勢力,徹底搞清楚端王的密謀,連根拔除所有隱患,當然是要由於端王親近之人來做纔會更加省時省力。
所以皇上希望端王妃能從端王的書房中拿到一樣東西。
端陽郡主就是他選擇來說服端王妃的人。
端陽郡主和端王妃關上門說了很久的話,無人知曉的掙扎被隱沒在門框之後,無數壓抑下去的哭聲緩緩沉寂爲了死一樣的沉默。
端王妃重重擦去眼角的淚,沙啞着嗓子說:“你說的可是真的?”
“皇上真的會保全你父王的性命?”
端陽心情複雜地笑了一聲,微妙道:“皇上金口玉言,自然是不屑於與我這樣的人說謊的。”
“他說了可保全,想來就是能保全的。”
只是皇上只說了可將命保住,保住了命的人餘生該怎麼活,皇上自己不說,旁人也不敢多嘴去問。
只是想也知道,大約是不能再似從前那般活得肆意。
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端王妃說不清什麼心情地呵了一聲,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襬,苦聲說:“犯了此等大錯,能有命在就是得了菩薩庇佑的好結果,哪兒還能多強求什麼?”
“你放心,母妃心裏分得清孰輕孰重,不會犯糊塗的。”
她重重地握了握端陽郡主的手,勉強擠出點笑的樣子,輕聲說:“你好生在家養着傷,等母妃把一切都打點好了,再來看你。”
端陽靜靜地看着她轉身而去。
走到門口時,突然道:“皇上說,父王這麼多年苦心經營,膝下只有我一個女兒,並非是與母妃感情好容不得他人插足,而是爲了打消皇家忌憚,借自己膝下無子的事實,來打消皇家的戒心。”
“母妃,他說的是真的嗎?”
端王妃腳步狠狠一頓,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死咬着牙不曾答言。
端陽見狀,卻什麼都明白了。
端陽郡主作爲端王獨女,生來就被世人豔羨矚目。
她一直以爲端王待她是不同的,可誰知真相竟能如此殘忍。
端王妃沉默良久不言。
端陽郡主也不在意。
她面帶譏誚,自顧自地說:“皇上還說,母妃早年間曾懷有一個男胎,後在府中不甚跌倒小產,除我之前再無子嗣,也是父王一手策劃的結果。”
“世人皆道父王待我們母女情深至極,可爲何皇上會說,父王在外留有子嗣,還不止一個,全是男兒,只是不曾被人知曉罷了……”
端陽說着說着啞了嗓子,自嘲一笑,幽幽道:“母妃,你說若真讓父王成了亂臣,咱們母女在他的那些寵妾愛子面前,又該如何自處?”
“我作爲女兒,想活命,想保全自己的家,想保自己的餘生富貴,錯了嗎?”
端王妃從葉府出來上了馬車,壓抑已久的淚卻都變成了冰冷的笑。
想起多年在腦海中盤桓不散的孩子,想起端王對外樹立起愛妻愛女的形象,在外卻悄然生子的背叛。
她捂着臉無聲而呵,輕喃自言:“你沒錯,我也沒錯。”
“所以錯了的人,就該爲自己不該有的野心和多年的算計付出代價。”
“王爺,是你先對不住我們母女的……”
“你別怪我……”
端陽郡主出宮後,她的一舉一動就都在皇上的關注之下。
得知端王妃停留了快兩個時辰才離去,皇上滿意地合眸而笑。
“朕之所望,即可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