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於混亂中不斷響起聽不真切的怒吼,在黑夜中模糊能看到不少人影在尖叫中攢動。
賀然盯着眼前閃爍的火光閉上眼招了招手,緩緩呼出一口氣,說:“將莊子的各個出口全部堵住,不得施以援手,也不得擅自往裏衝,就在門前守着,跑出來一個抓一個,絕不能漏。”
帶隊之人沉沉應是,擡頭看了一眼逐漸被火海吞襲的莊子,充滿不確定地說:“那沒能跑得出來的……”
“生死各有命。”
“逃命不積極,那大約也是自己不想活了,與他人何干?你操那份心作甚?”
他們來此本意是想抓人,並非是殺人。
所以火勢在人力的控制下並不是很大。
莊子裏的人看樣子也沒一個是想即刻就死的,逃命很是賣力,不一會兒就呼喊着一個接一個地衝了出來。
剛出火海,等待他們的就是早已準備好的長刀利刃。
被煙霧薰得頭暈腦漲的人尚未回神,脖子上就多了把冰冷的尖刀。
本應安靜的雪夜中怒吼不絕,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林明晰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緩步靠近,從一個身穿灰色粗布麻衣的男子身邊經過時,腳步無聲一頓。
跟在他後頭舉着火把的隨從愣了一下,小聲詢問:“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林明晰低頭看向被兩人押着不得動彈的灰衣男子,輕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子像是被嚇得不輕,哆嗦了半天才杵着腦袋顫聲說:“回……回大人的話……”
“小人叫王二,是隔壁村的農戶,來這莊子裏送菜……”
此人張嘴便是一口濃厚鄉音,顯然是被眼前的陣仗嚇破了膽兒,畏懼之色溢於言表。
林明晰盯着他靜靜不言。
跟在他身後的隨從侷促地笑了聲,低聲解釋:“大人,您久在京中不太瞭解這種情況,附近莊子上的農戶以種地爲生,隔三差五地就會到各大莊子中送些小菜喫食,這人想來也就是個尋常農戶。”
“你聽起來像是很瞭解這裏的情況?”
那人訕笑着點頭,說:“小的農家出身,之前沒少幫着家裏幹送菜送糧的活計,這才知道些皮毛。”
他飛快地看了那人一眼,討好道:“此人就是個送菜的農戶,也不會知道什麼,在這兒杵着還擋了您辦案,要不小的這就讓人將他押到後頭去,儘早審清楚了身份來歷,若是與此案無關,索性早些攆走,也省得在此礙手礙腳的,耽誤了您的正事兒。”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林明晰聽完眼底卻緩緩掀起一股難言的微妙。
他向前走了幾步站在男子跟前。
那男子像是被嚇着了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驚呼,手腳蹭地掙扎着往回退了幾步。
行動間原本被掩在寬大的褲腿下的鞋子露出了個尖角一閃而過。
林明晰面上不明顯的笑意無聲而凝,若有所思地說:“這麼冷的天兒,送菜很辛苦吧?”
自稱叫王二的男子縮着脖子飛快搖頭,顫顫巍巍地說:“不……不辛苦……”
“這都是小人應當做的……”
林明晰勾脣笑了笑,微微垂首看着男子掩在積雪中的腳,輕聲道:“若不辛苦,怎會值得穿上這織雲錦的鞋來呢?”
“你說是嗎,郝掌櫃?”
林明晰說完空氣中多了一絲難言的凝滯,他卻像是什麼都沒察覺到似的,自顧自地說:“或者說,當稱呼一聲田大公子?”
他話音落,剛剛還一臉畏懼的男子突然掙脫了身後兩人的鉗制,暴跳而起,飛身朝着林明晰就躍了過來。
林明晰猝不及防下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兩步。
“去死吧!”
“就憑你?”
不遠處的人羣中毫無徵兆響起一聲炸吼,一道快到模糊的人影急速馳來,反手扔出的匕首深深插入男子手腕打落他手中長刀,刀柄落地人影已到林明晰的跟前,擡手一掌便將捂着手腕的男子拍了出去。
男子落地的瞬間,被早已被這一幕驚呆了的衙役們持刀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人摁住。
混亂中擋在林明晰眼前的人回頭看了林明晰一眼,聲音中透着說不出的緊張。
“大人你還好吧?”
林明晰面無表情地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積雪,不帶任何感情波動地說:“你來得再晚些,我可能就不太好了。”
吳川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悶聲說:“臨時被點兒小事兒耽擱了,不過你沒事兒就好。”
林明晰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擡腳走到仍在叫喊試圖掙扎的灰衣男子跟前。
吳川積極地上前扯了塊布抓起地上的積雪粗暴地往男子滿是黑灰的臉上一糊,用力搓了幾把露出了男子黑灰後的真面目,從懷中掏出一張繪紙,就着火把左右看了幾眼,凝聲道:“對上了。”
林明晰將手攏在袖子裏,輕笑道:“沒抓錯就好。”
“來人吶,請田大公子隨咱們走一趟吧。”
喘息被人摁倒在地的男子掙扎着目光陰狠地看向林明晰,字字咬牙:“你可知我是誰就敢動我?”
“你最好是現在就把我放了,否則我定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林明晰側頭看向他被血絲充斥着的猙獰雙目,眼底飛快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
“死無葬身之地?”
“這話,田公子當留着對自己說纔是。”
“還有,本官今日前來,抓的就是你。”
他說完刻意停頓了一下,轉頭對吳川道:“田公子功夫不錯,狠辣也足,爲免路上不安生,你想個法子?”
吳川低低一笑,點頭道:“大人放心便是。”
他說完出手快如閃電般地在田公子胸前快速點了幾下,剛剛還梗着脖子叫喊的人突然就像瞬間被人抽走了渾身骨頭似的軟倒在地,口中也再發不出任何喊聲。
吳川滿意收手,對林明晰說:“大人儘可安心,他現在就算是想咬舌自盡,想來也不會有那份勁兒了。”
他倆一言一答的功夫,賀然也從莊子後的另一個出口押着幾個渾身狼狽的人走了過來。
林明晰冷眼瞧着眼前這一羣人,側頭對着吳川輕聲說了幾句話。
吳川會意頷首,從懷中掏出了個小巧的酒壺,將一包白色的藥粉倒進酒壺中用力晃了晃,冷着臉湊近捏着眼前之人的下巴,強逼着人張嘴灌了下去。
他放的也不知是什麼東西,效果立竿見影,被灌到的人不到一刻就軟趴趴地倒在了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一片。
林明晰見狀輕笑出聲,轉頭看向之前還跟着自己寸步不離,此時卻不知什麼時候就躥到了後頭些的那個衙役,輕飄飄道:“你躲什麼?”
那人難掩緊張地擠出個笑,拘謹道:“小的……小的不是躲,只是想過來幫忙,大人您誤會了。”
“是麼?”
衙役尚未想出合適的說辭,林明晰的話音陡然就添了無盡冷意。
“抓起來。”
站在那衙役身邊的人都沒來得及回神,吳川閃身而動,直接將林明晰說的人摁到了地上。
被摁住的人趴在雪地上大呼冤枉,惹得賀然冷呵出聲。
“你冤?”
“這白雪之下的亡魂比你冤的數不勝數,有何冤情,還是等到了地下再慢慢地說與他們細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