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過卓安不知從哪兒薅來的毯子裹在了身上,忍住了打噴嚏的衝動,悶聲說:“這就是你說的寶貝?”
卓安兩眼放光地點頭。
“您看着如何?”
蘇沅用凍僵的手指摸了摸鼻子,弔喪着臉說:“寶貝是個好寶貝,就是對我不太友好……”
不得不說,卓安的能耐的確超乎了蘇沅起初的設想。
蘇沅自己有畫舫,也乘船穿過風渡過浪。
可她在這個時代見到的船隻,不說規模大小,可光是論在水面上的穩準狠,卓安所造的這個性能就甩了尋常船隻不止一截。
眼前所見,遠比蘇沅原本想的好了很多。
她吸了吸鼻子裹緊了身上的毯子,看着眼中發亮滿面紅光彷彿一點兒也沒覺着冷的卓安,生無可戀地說:“有什麼話,咱們進屋說成麼?”
“或者你先讓我換身衣裳……”
大冷的天兒,卓安不冷,蘇沅只覺得自己快要被凍死了。
卓安後知後覺地點頭賠了聲不是,快步領着蘇沅往回走。
天一正攥着茶杯生悶氣,見蘇沅渾身是水地走了回來,驚得手裏茶杯咣噹一聲落到了地上,着急道:“哎呦我的小祖宗,您這是幹什麼去了?”
“難不成是掉水裏了?”
蘇沅裹着毯子往炭堆邊蹭了蹭,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咬牙道:“我倒寧願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別叨叨,我馬車上有替換的衣裳,你去讓冬青給你拿。”
天一哎呦呦地喊着菩薩連蹦帶跳地去了。
蘇沅哆嗦着把手伸到火盆邊,說:“說吧,有什麼話是不想讓別人聽到的?”
“還有你找我來到底是爲了什麼事兒?”
卓安略帶躊躇地搓了搓手,尷尬道:“您看出來了?”
蘇沅盯着火盆撇撇嘴,漫不經心地說:“來的路上跟我嘀咕了一路,說你只管讓他掏銀子跑腿買東西,將後頭弄成了除了你誰也進不去的禁地,做的東西他一眼也沒見着,還不知是個什麼玩意兒。”
她說着忍不住瞥了卓安一眼,好笑道:“都說了是自己人,你防着他幹嘛?”
卓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乾巴巴地說:“倒也不是防着,只是我這人疑心重,總算着留個後手,這事兒非同小可,萬一知道的人多了,着實不好,我這不也是爲您考慮嗎?”
私自造船等同於犯抄家之罪。
卓安如此倒也說得過去。
蘇沅不以爲意地聳了聳肩,說:“知道你顧慮重,但也不必如此,行了,說正事兒,找我來幹嘛?”
卓安嘿嘿笑着往蘇沅身邊一蹲,低聲說:“剛剛那東西,您看着怎麼樣?”
蘇沅不可置否地點頭,表示十分認可。
卓安見狀樂開了花,咧嘴道:“那您瞧,咱們是不是該換個地方了?”
“換地方?”
見蘇沅像是沒想到,卓安着急地瞪圓了眼。
“您想啊,這船本就是造來下海的,如今已經行了,在這無風無浪的湖裏翻騰算怎麼回事兒?這湖再大,水再多,那也不是真正的海啊!”
蘇沅歪頭看着他,悶悶道:“不是我打擊你,那船放在湖面上顯大,可一旦入了海就是個泡水的西瓜,你還真打算用這麼大的船下海?”
卓安着急地拍着大腿解釋:“不是,我不是說用這艘船下海,我的意思是,咱們已經可以造更大的船了,可更大的船在這湖中壓根施展不開,咱們必須得到了海邊纔行,所以……”
“打住打住打住。”
卓安重重點頭。
“就是這麼個意思。”
蘇沅盯着火盆裏燒得通紅的炭,若有所思道:“那照你的意思,這裏都廢了,要去海邊,另外弄這麼個地方出來?”
卓安按捺着興奮嗯了一聲,激動地說:“但是地方要比這更大,因爲我打算造的大船,比您今日見到的還得大數倍,不光是場地,還有材料,我……”
“你等等。”
蘇沅嚥了口乾巴巴的唾沫,面無表情地轉頭看他:“說了這麼多,你心裏有看好的地方嗎?”
“有啊!怎麼會沒有?”
卓安急不可耐地去抓了張被翻了不知多少遍的圖紙出來,指着上頭的一個位置說:“就是這裏,非常合適。”
蘇沅湊近看了看,語調發顫:“哦。”
“你看上福海了。”
“是啊,主子我跟您說,福海這地界海域寬闊,且風浪出了名的大,時不時就有海風大浪,非常適合咱們的大船試航,而且就這……”
“你先停一下,停一下。”
蘇沅心累地捂緊了腰間荷包,生無可戀地說:“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卓安打算這事兒不知想了多久,見蘇沅沒當場答應立馬就露出了着急之色。
他心急道:“您哪兒覺得不滿意?您跟我說,我立馬就想法子改,只要您能給我個機會將這大船造出來,我就算是把這條命給您了也無所謂,我這輩子就想造一艘能下海的船,您……”
“不是我不給你機會。”
蘇沅痛苦地掩面嘆氣,無奈道:“主要是你說的事兒太大了,你得給我時間想想。”
她哆嗦着手指了指卓安手裏被磨得都起了毛邊的輿圖,苦澀道:“你擡手一劃拉就說想去福海,可你怎麼不想想,哪兒來的銀子呢?”
“就算是有了銀子,福海距此千里之遙,我怎麼去給你劃拉這麼大的一塊地方?”
“你不讓我想想,我怎麼知道,我傾家蕩產是否支持得起你的夢想……”
天一拿着包在小包袱裏的衣裳回來,不等進門就看到蘇沅空白着一張臉往外走。
他狐疑地看了卓安一眼,遲疑道:“主子,您這是怎麼了?”
卓安心虛地縮着脖子不言聲。
蘇沅摁了摁隱隱作痛的眉心,嘆氣道:“沒事兒,咱們先回去吧。”
天一頂着滿頭霧水跟着蘇沅往外走。
出了宮門蘇沅腳步微頓,側頭看着他說:‘“改日幫我想法子進一趟宮?”
“進宮?”
天一抱着小包袱掙扎道:“主子,您別忘了之前惹得皇上動怒,沾您的光林大人還在賬上欠了十個板子呢,您這次要是再將皇上惹惱了,林大人可禁不住打。”
板子雖不打到蘇沅身上,可林明晰瞧着不見得能比蘇沅捱揍。
回頭真論起多少來,林明晰捱得住幾下啊……
蘇沅對上天一心有餘悸的目光,捂着臉長長一嘆。
“放心,這板子打不到林明晰的身上。”
天一大驚失色夾緊了脊背,驚惶道:“您該不會是想讓我去替林大人捱打吧?!”
蘇沅氣急敗壞地抓起他懷裏的小包袱砸到了他的身上,咬牙道:“難怪皇上讓人傳話說讓我少糊弄傻子!”
“捱打的是你嗎?”
“分明是我的荷包!”
天一抱着小包袱哆嗦了一下,茫然地張大了嘴:“啊?”
蘇沅悵然若失地往前踉蹌了一步,心碎欲裂。
“我的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