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故地重遊,心情也是說不出的複雜。
看完府內的擺設構造,神色就更加微妙。
住的地方就在府衙後院,總共能住的屋子就三間。
雖是花了心思打掃歸置,可破敗了多年的屋子,怎麼打掃也掃不出個亮堂樣兒,入眼滿地都是灰撲撲的,桌子凳子不是缺了角就是無風都在晃。
牀上的被褥墊子都是林明晰到了以後讓人臨時添置的,新倒是新,只可惜與咯吱咯吱不斷響的牀板尺寸不太對得上,平白拖了一截在外頭。
窗戶上封的是普通油紙,這油紙一遇水碰上大風就破,前前後後不知糊了多少層。
亂糟糟的看着就讓人無比糟心的同時,還一絲光都透不進去,外頭還沒到點燭的時候,屋內卻早已黑壓壓的成了一片。
蘇沅進屋時腳下沒留神,險些被絆了一下,把身後跟着的人嚇得險些齊齊驚呼。
她託着肚子沒讓人喊出聲來,在冬青檢查過才搬來的椅子上坐下,嘆氣道:“府內都有些什麼人?”
“叫來我瞧瞧。”
那人樂呵呵地哎了一聲,不一會兒就帶着四個人走了過來。
打雜的婆子一人,又負責做飯又負責其餘雜事。
小丫鬟有兩個,據說還是林明晰到了以後才匆匆安排的,專是爲了蘇沅找的。
只是這兩丫鬟一個八歲一個十歲,瘦得連胳膊腿都分不清,穿着一身打了數次補丁還破着洞的衣裳,顫顫巍巍的縮着脖子站着,連說話的聲氣兒都不利索。
另外就是有一個沒了胳膊還瞎了隻眼的大爺。
這大爺是前任知府在任時覺得可憐留下的,後來也就一直在這裏待着,沒什麼專門乾的活兒,能幹什麼乾點兒什麼。
除了在門口守門的兩個侍衛看着像樣,這屋內的人員構造看着就讓人好一陣頭疼。
時隔數年,這裏還是記憶中的風格。
一絲不變。
蘇沅摁着隱隱作痛的眉心抿了抿脣,沉聲道:“李安。”
“屬下在。”
“你帶着人將門外的車隊帶到僻靜處暫時安置,車上打包好的東西能不動的就儘量不動,將一些這兩日用得上的拿出來,其餘能不動就先暫時別動,讓弟兄們辛苦兩日,再費心盯着些。”
“剪月。”
“你帶着……”
蘇沅看着眼前兩個小丫鬟,頭疼道:“你和冬青稍辛苦一下,將咱們帶來的被褥鋪好,今晚先歇下。”
“另外李安你明日天亮後,就去城裏尋摸尋摸,看能不能找個差不多的宅子,有消息了來跟我說。”
“還有就是……”
她指了指快要哭出聲來的兩個小丫鬟,無奈嘆氣:“先帶她倆去洗個臉吧。”
“小姑娘家家的,這麼黑乎乎的,看着也不像樣……”
領了活兒的自顧去忙。
林慧娘嘖嘖地嘆了兩聲,拉着蘇沅到林明晰睡了一個多月的房間裏坐下,然後才說:“趕了一日的路了,你就別操心了,你在這屋裏歇着,我去瞧瞧廚房裏都有些什麼,一會兒把飯菜做好了,我再來叫你喫飯。”
蘇沅不放心地坐着不想歇。
林慧娘見狀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鼻子,笑道:“要說做買賣賺銀子娘肯定是比不上你,可若是論怎麼收拾這亂糟糟的屋子,沅沅你肯定不如我。”
“你就安心歇着,其餘有娘在呢。”
將蘇沅勸着睡下,她挽着袖子就讓那婆子帶着她入了廚房。
懷北風沙大,水也少得可憐。
故而衛生情況很是堪憂,竈上的鍋碗瓢盆上都染着一層厚厚的黑灰,看着就油膩膩的膩人眼睛。
林慧娘雖清苦了半生,但生來愛潔。
當即半刻也坐不住,帶着那婆子打了幾桶水,裏裏外外地刷洗了一遍,直到隱隱能見着發亮了這才住手。
冬青和剪月將另外兩間屋子鋪整好就趕緊過來幫忙,臨到要做飯時候開始犯了難。
“沒有菜?”
郝婆子搓着手望着在臺上的肉,爲難道:“老夫人有所不知,咱們這地方牛羊肉都不缺,還很便宜,就是菜少得可憐,平日裏都是以肉爲主,都這時候了,真沒地兒去找小菜。”
林慧娘經歷過只有菜沒有肉的苦日子,如今頭一遭遇上只有肉的,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她盯着竈上的血糊糊的肉擰緊了眉,着急道:“可沅沅近來就不愛喫肉,惦記點兒清淡小菜想了一路,這都是肉擺上桌,回頭她就更該是喫不下了。”
剪月想了想安撫道:“天色晚了想尋小菜確實不容易,我記得車上還有些您之前醃好的醬菜,太醫雖說不可多喫,可對付今晚想來也是行的。”
林慧娘恍然道:“對對對,我這就去拿。”
冬青掀開裝面的缸子看了眼,起身道:“車上還有小米,我去拿來熬粥。”
剪月頭也不回地應了聲好,盯着竈上的肉無聲嘆氣。
蘇沅自有孕後聞不到半點腥羶之氣,聞到就吐。
牛羊肉都是味兒重的,若長此以往都是如此,蘇沅可就要遭罪了。
她們幾人忙裏忙外地折騰着開火做飯。
蘇沅倒在林明晰的牀上,迷迷糊糊的不知什麼時候就睡了過去。
等她被腹中孩子一腳踹醒,外頭的天早就黑得什麼都看不見了,屋裏也黑得驚人。
她記着之前的教訓,揉了揉眼睛沒敢直接下牀,試探着喚了一聲。
剛把粥熬好的冬青忙不迭跑了進屋,將桌上的燭火點燃,上前扶着她坐了起來。
“主子可是餓了?”
蘇沅盯着鼓起來的肚子悶悶地搖搖頭,隔空點了點還在有動作的小腹,鬱悶道:“是這小東西踢我。”
腹中孩兒動的第一次,蘇沅驚喜得像什麼似的。
可隨着次數多了,蘇沅就從驚喜變成了直白的嫌棄。
至如今,稱呼直接成了小東西。
冬青忍俊不禁地將外裳給她穿好,柔聲道:“太醫說了,孩子活潑證明康健,這是好事兒。”
蘇沅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嘴角,吶吶道:“他能在活潑的同時少踢我就是更好的事兒了……”
她撐着牀站起來,扭了扭脖子問:“林明晰呢?”
“還沒回來嗎?”
“還沒呢,大人只帶了一個小廝出去,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咱們想尋也無處可尋。”
“老夫人把飯都做好了,您先出去把飯吃了,大人或許一會兒就回來了。”
蘇沅耷拉着腦袋嗯了嗯,往外走的時候不放心道:“許大夫和太醫跟着咱們奔波了一路,住處喫食可都安排好了?”
“還有護送咱們來的侍衛,車上的……”
蘇沅話音戛然一止,愣愣地盯着不遠處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