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旺門福妻 >第612章 前路在腳下
    次日一早,蘇沅起牀就發現地上簡陋的地鋪不知什麼時候被收拾好了,林明晰也不見了蹤影。

    冬青端着洗漱的熱水推門進來,見蘇沅起來露出了笑。

    “主子昨夜睡得可好?”

    蘇沅站起來說:“怎麼也比在路上好。”

    她接過冬青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臉,下意識地探頭往外看了一眼。

    “大人呢?”

    “去公幹了?”

    “沒呢。”

    冬青拿過衣裳給她穿好,笑道:“大人一大早天兒還沒亮,就帶着人在外頭削門檻,怕吵您清夢,就剩您睡着的這間房暫時還沒動,其餘能削平的地兒都削了。”

    不光是門檻,還有後院路子上的碎石,總之可能會磕碰到的東西都被一掃而空。

    半點都沒留下。

    蘇沅想起半睡半醒時聽到的低語,心尖像是被人捏了一下似的,又暖又滾燙。

    她回頭望了一眼林明晰昨晚打地鋪用的東西,忍笑道:“你一會兒找個人去外頭瞧瞧有沒有合適的木匠,若是能找到,儘快買一張寬敞些的軟塌回來,就擺在牀邊鋪張牀。”

    林明晰身形清瘦,也不魁梧。

    可再清瘦,那也是個成年許久的男子。

    超過一米八的大高個死活叫不上牀,非要縮在地上,滋味想想都不好受。

    有張軟塌雖不比正兒八經的牀舒服,可怎麼也比硬邦邦的地上強。

    冬青稍看一眼便知蘇沅此言何意,低頭笑着說是。

    她伺候着蘇沅梳頭戴釵,正準備要穿鞋時,忙活了一早上的林明晰也擦着汗走了進來。

    他將手中的帕子隨意搭在架子上,看着地上大了許多的鞋無聲皺眉。

    “腳可是腫了?”

    不等蘇沅答話,他就蹲下身抓住了蘇沅不復之前纖細的腳踝。

    冬青趕緊垂首,一眼也不敢多看地走了出去。

    蘇沅不太自在地用腳尖輕輕踢了踢他的膝蓋,小聲說:“你幹什麼?”

    林明晰看着她腫得寬大了許多的腳背,心疼得不行。

    “怎麼腫成了這樣?是不是近來太累的緣故?”

    女子有孕後的種種事宜,林明晰早早地纏着太醫問了個一清二楚。

    也早知道有些婦人會因孕水腫。

    可他沒想到,竟能腫成這樣。

    察覺到他話中自責,蘇沅不以爲然地摸了摸他的頭,大咧咧道:“大夫和太醫都說是正常的,再說也不影響什麼,只要鞋做得稍大些就行,沒事兒。”

    林明晰緩緩呼氣,將擺在地上的鞋拿起來給她穿上。

    確定她神情中無不適才說:“尋常繡鞋底子硬,回頭我尋人給你做幾雙千層底的,做得再大些纔好。”

    蘇沅晃了晃腳,好笑道:“現下尺寸正好,做得再大些,穿着就會掉了。”

    “那有什麼?”

    林明晰扶着她站起來,慢聲說:“腫着穿正好的鞋也不一定舒服,再大些,你直接踩着後跟穿,腫了的地方也能稍舒服些。”

    他倆說着話的功夫,剪月和冬青端着早飯走進來在桌上擺好。

    喫過飯,衆人識趣地紛紛散去,林明晰一邊扶着蘇沅在院子裏散步消食,一邊與她細說這邊的情況。

    其實說不說也就是這麼個情況。

    風沙大,氣候差。

    人口多,可耕種的土地數量卻極少,百姓多以在荒原上放牧爲生。

    簡單概括,那就是一家更比一家窮,一戶的人口更比一戶的多。

    前任知府留下一堆爛攤子,城防薄弱,財力爲零,就連最基本的,城中人口數量都語焉不詳。

    林明晰到此的這一個多月,光是將城內常住人口登記造冊就費了大半功夫。

    而且這光是懷北城內,懷北接連數地,一處更比一處差。

    他還沒能去查看的地方,還不知是什麼樣。

    蘇沅聽了半晌頭疼地嘖了嘖,苦笑道:“你接下來可有得忙了。”

    想從亂麻中理頭緒,想改此處窮苦風氣,豈是三兩日能成的?

    林明晰搖頭無聲一嘆,無奈道:“來都來了,不成也得設法成。”

    他不欲與蘇沅說太多外頭的事兒讓她煩心,話音突轉笑道:“對了,我聽說你讓人在外頭找宅子?”

    “對啊,不找宅子,難不成一直住在這裏麼?”

    蘇沅扭頭指了指身後的瓦屋,一言難盡道:“雖說此處不比皇城,隨你住在衙門也並非不可。”

    “可你看看這屋子,坐南朝北,朝向迷人就罷了,重點是被前頭強裝氣派高出許多的府衙大門遮得嚴嚴實實,一絲多餘的光都透不進來,還四處生潮,馬上入夏了倒是不覺得涼,可若等到冬日,在屋內點多少火盆只怕都驅不散骨子裏的寒意。”

    若是沒辦法,時日短,湊合住也就住了。

    可問題在於他們在此不是一年兩年,時間長了人也受不住。

    蘇沅無視林明晰的阻攔強行在凳子上坐下,敲着腿說:“再說這裏也窄了些,別的不說,光是我帶來的那些東西就無處可放,還有從京中帶來的那些人,總不能讓人在外頭一直混着,等孩子出生能跑了,更是身都轉不開,乾脆找個寬敞的,住着也舒服些。”

    宅子的事兒蘇沅未到時林明晰就想過,也去看過幾個地方,只是忙於處理衙門的事兒忘了安置。

    他想了想說了幾個方位,說:“這幾處我去瞧過,大約都是可的,回頭我帶着你去看看,要是你也覺得行,咱們就早些搬過去。”

    蘇沅點點頭,轉而又問:“對了,我還沒來得及問你,那兩個小丫鬟怎麼回事兒?”

    林明晰眉眼間多了絲尷尬,摸了摸鼻子小聲道:“你見到了?”

    “廢話。”

    蘇沅無言以對地白了他一眼,說:“有人說那是你找來伺候我的,你腦子裏想什麼呢?”

    那麼大點兒的小丫頭,說難聽點兒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連自己都收拾不利索,讓人照顧還差不多,又能幹什麼?

    林明晰爲難地頓了頓,握着蘇沅的手嘆息道:“那倆孩子是我入城的第三日買回來的,她們二人的母親生二丫時難產走了,爹爹不久前放牧時爲了救一頭小羊,被野狼咬死,家中就剩了這麼兩個小丫頭。”

    “大的那個不知聽誰說了可賣身葬父,就帶着妹妹到了集市上,想把自己和妹妹賣了,換點兒買棺木的錢,正好我碰上了,就找了個由頭帶了回來。”

    這樣的悲劇在此處幾乎是隨處可見。

    百姓將一頭羊,一頭牛看得比全家性命還重,喪父的,無母的,死了孩子的更是尋常。

    林明晰舉起一隻手在空中晃了晃,苦澀道:“城中百姓雖多,可靠乞討爲生的十中有五,過不下去賣兒賣女的更是司空見慣。”

    “在很多人眼中,一個孩子的價值或許還不如一頭羊羔,這裏百姓過的日子,遠比咱們起初設想的苦。”

    他艱難嚥下喉中灼氣,微微仰頭望着蘇沅的眼,啞聲道:“沅沅,跟我來此受苦,你會後悔嗎?”

    蘇沅低頭看他,要笑不笑地說:“我若說悔,你當如何?”

    “讓我趕緊回去?”

    “還是等着肚子裏這小東西長大了,你再來坐賓客席看他成親?”

    林明晰聞言想也不想就說:“不。”

    “那不就得了?”

    蘇沅手上用力重重地揉了揉林明晰的臉,悶笑道:“咱們一家人都在呢,心安之處便是家,你怕什麼?”

    “再累再苦,我都陪着你呢。”

    “前路在腳下,沒什麼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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