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語散去,也到了該是離別的時候。
南歌離次日一早天還沒亮,就早早地帶着人出了城門。
蘇沅非但沒能出門去送,還被衆人強制摁着繼續坐月子,美其名曰雙月子養人。
蘇沅一己之力無法與衆人抵抗,只能無奈屈服。
等她終於能出門的時候,南歌離一行早不知到了何處,蘇沅也覺得自己的身上都泛着一股黴味兒。
她站在院子裏抻了個大大的懶腰,悠悠道:“還是曬太陽舒服。”
剪月拿着個薄披風跟在她身後,還沒等手往上搭,蘇沅就背後長眼了似的飛快朝邊上閃了過去。
她一臉警惕地看着剪月,不滿道:“這麼好的天兒,搭這玩意兒作甚?”
“人人都穿薄衫,我還裹披風,你也不怕我出了門被人笑話。”
剪月看着眼前肆意的陽光一時有些語塞,可還是忍不住道:“可陽光再好,風也是大的。”
“您就這麼出去,萬一吹了風,那……”
“打住打住。”
蘇沅哭笑不得地朝着天上翻了個白眼,頭大道:“剪月姐姐,風能吹散的是沙子做的人,不是我。”
“我又不是紙糊的,你們那麼緊張幹嘛?”
像是怕剪月不饒人,蘇沅煞有其事地說:“許大夫已經連着給我把了半個月的脈了,他昨日就說過,我如今與常人無異,不需特殊照顧了,也能正常出門了。”
“合着這話除了我,你們是不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剪月抓着披風的手緊了緊忍笑沒再多言。
蘇沅見狀滿意頷首。
“如此就對了。”
“冬青,去把林修然抱上,咱們去地埂上瞧瞧他爹。”
林修然小朋友剛足兩月,皺巴巴的眉眼張開了些,短短兩月就玩兒了一手大變活人,白白嫩嫩的看着就讓人稀罕得不行。
這麼大的小娃娃每日除了喫就是睡。
林修然小朋友的性子還格外的好,喫飽了就不鬧,也不作妖,好帶得很。
只是再好帶養的小娃娃,這麼大的時候也是離不得親孃的。
所以蘇沅說自己今日要出門,冬青和林慧娘一大早就去忙活着準備給她帶東西。
冬青聽見聲音抱着安安小心翼翼地走出來,望蘇沅一眼,眼中深含無奈。
“您真要帶着小少爺去地裏?”
蘇沅不假思索地點頭。
“那是自然。”
林明晰他們費勁巴啦漚了兩個多月的肥終於到了時候。
昨晚林明晰回來就說,今日準備找個日頭烈的時候開坑。
雖說開坑施肥算不得什麼要緊的事兒,可問題的關鍵在於,蘇沅已經很久沒能出門了。
這樣的好時機,她怎會錯過?
見她堅決,冬青很是無奈。
“爲了漚肥,那地裏隔着老遠都是一股子味兒,您去了真的能行?”
她心疼地低頭看了看懷裏睜着眼的娃娃,忍不住道:“就算您能受得住,小少爺也不見得受得住,您要不就……”
“這倒是不怕的。”
林慧娘拎着個紮好的小包袱走上來,笑着說:“安安他爹不足一月就被我揹着下地,咱家的孩子沒那麼多講究。”
“再說了,小娃娃多曬曬太陽是有好處的,男娃也不能帶養得過分嬌嫩了。”
林慧娘都如此說,冬青心裏再不捨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蘇沅得逞。
只是帶着個奶娃娃出門不比尋常。
除了冬青和剪月全都跟上,還額外準備了不少娃娃替換的衣裳,和哄孩子的東西,把馬車堆得滿滿當當的,當真是一絲縫隙也無。
蘇沅臨上馬車前回頭望了一眼,說:“對了,我之前說的綠豆湯帶上了嗎?”
“你一說廚房就熬上了,整整裝滿了三個大桶,還帶了六十個碗,就算是一人喝上三碗,那也足足的。”
蘇沅滿意地前後看看,揮手說:“出發!”
不過是去地裏看看,生生因她這一嗓子弄出了視察的氣勢。
車上衆人爲此笑個不停,蘇沅抓着個小木質的小搖鈴在安安的眼前晃了晃,眼底暈笑。
“安安,咱們去瞧瞧你爹是怎麼種地的,等他種出東西來了,娘帶着你去菜市上賣銀子買糖喫。”
剪月聞聲瞬間失笑,拉着蘇沅示意她做好,而後才說:“大人親自種出來的東西,可不比尋常貨色,您可倒好,張嘴就說拿去換糖喫。”
冬青深以爲然地跟着點頭,唏噓道:“而且咱們的安安小少爺還這麼小,喫糖且得等兩年呢。”
“您說的輕巧是換來給他喫,最後也不知是入了誰的嘴。”
自打多了這麼個小東西,冬青和剪月等人的眼珠子直接就黏在了他的身上。
之前諸事以蘇沅爲主,如今卻事事都繞着他轉。
蘇沅故作嫌棄地戳了戳他的臉,成功惹來冬青和剪月不滿的注視後,半酸不苦地說:“哎呦喂,林修然啊林修然,你倒是好本事,話都還不會說,就把我身邊的兩個頂樑柱的心混走了,等你再大些,爲娘可怎麼辦喏……”
“主子……”
“小姐……”
“哈哈哈!”
衆人一路說笑着到了地方,不等下車,蘇沅就被眼前的味兒薰得險些倒了一個跟斗。
臨時得知她來了,在地裏的林明晰匆匆在衣襬上擦了擦手奔了過來,腳步猛頓在距離馬車幾步遠的時候剎住了腳,意外道:“太陽這麼大,你怎麼來了?”
蘇沅臨時屏住呼吸掀開車簾蹦了下去,眯着眼望了周圍一圈,甕聲甕氣地說:“我帶着你兒子出門曬太陽,順便來看看你。”
“曬太陽?”
“你把安安帶來了?”
林明晰心情複雜地指了指身後的地,還有散發着異味的自己,幽幽道:“你確定,要來這裏曬太陽?”
來之前蘇沅是很肯定的。
可當真的見到眼前實景,她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沒那麼篤定了。
這裏的味兒,似乎比她預想的濃烈了許多,也更上頭。
她孕後產子嗅覺比常人更敏感些,在此待着,真的是無聲的折磨。
她不動聲色地往後稍微退了一小步,艱難道:“我突然覺得這裏可能不太合適,吵到你們幹活兒就不好了。”
“李安!”
“把給他們帶來的綠豆湯都放下,咱們換個地方曬太陽。”
蘇沅來之前李安也勸過,可勸說無效。
此時見了蘇沅默默變綠的臉,努力憋着笑悶聲說是。
三大桶綠豆湯被擡到地埂邊上放好,蘇沅拿着剪月遞過來的扇子在鼻子邊輕輕地扇了扇,笑吟吟地望着林明晰,說:“大人慢慢忙,我就不打擾你了。”
林明晰眼中狹促輕閃,故意往前蹭了一步,捕捉到蘇沅眼底一閃即逝的緊張無聲輕笑。
“夫人不多留會兒了?”
蘇沅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悶聲道:“我覺得,我可能不太喜歡這樣的你。”
“林大人,你是真的很臭。”
像是爲了配合蘇沅表露出來的嫌棄,在馬車裏安靜了好久的安安突然扯着嗓子哭了起來。
蘇沅聞聲像是找到了什麼實在的證據似的,回頭用扇子指了一下,篤定道:“你瞧,林修然都在說,你臭。”
林明晰……
這對母子如此,真的合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