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當天,大街小巷上燃滿了火紅的燈籠,行走路過的百姓面上充斥着的都是抹不開的笑容。
冬風仍冷,可卻吹不散人們胸口積蓄起的火熱。
街上沒有了臥牆乞討的乞兒,也沒有爲飽腹而落淚的老人。
大人的臉上沒了不知前路的愁苦,說笑間都是對來日的渴望和期待。
孩子們沉浸在這樣的歡樂中,拉着自家大人的手在人羣中穿梭,指着街邊的燈籠或是靈巧的糖畫新奇得不斷驚呼,笑聲伴隨着頭頂炸響的煙火在空氣中緩緩散開,朝着更遠的地方飄搖而去。
在張燈結綵的喧囂熱鬧中,蘇沅和林明晰一左一右牽着林修然的兩隻小手,拉着他到了一個平時不太會來的院子裏。
院子裏的東西是蘇沅一早就讓人搬出來擺好的,大小不一的箱子上都很應景地貼了一張紅色的紙。
上頭寫的字各有不同,卻都是美好之意。
林修然按蘇沅說的全程都閉着眼,等站定後吸了吸鼻子,興奮地說:“孃親,我可以睜開眼了嗎?”
蘇沅蹲下身子與他的雙目齊平,溫暖的手在他的眼皮上輕輕點了點,含笑說:“可以了。”
“睜開眼瞧瞧吧。”
“哇偶!”
“這麼多箱子,裏邊裝的都是給我的禮物嗎?”
林修然驚喜地拉住了蘇沅的手沒放開,眼底倒映出的亮光宛如天上閃爍的星宿,讓人看了就忍不住生出笑意。
蘇沅拉着他的小手往前走了幾步,停在最前端的一個箱子前說:“對啊,這都是給你的禮物。”
“是曾祖父和外婆給的。”
這些東西一早就隨着蘇沅到了懷北。
可她起初一直都沒拿出來,等到現在才讓林修然自己來一一開箱。
南侯和南歌離雖是沒機會看着林修然長大,可對他的疼愛卻不比任何人少。
但凡是能在盛京城中,甚至不包括盛京城能蒐羅到的符合他這個年歲的小娃娃喜歡的,用得上的各種東西,不論貴重還是尋常,都想盡法子蒐羅到了一起,攢着等蘇沅給他帶回來。
林修然自出生就一直在懷北長大,也不知道盛京是什麼地方。
可在林明晰和蘇沅等人的教導中,他也知道一個叫盛京的地方有念着自己的長輩。
他滿眼驚喜地撲過上去把箱子打開,看清裏頭的東西興奮地大叫了起來。
“孃親,這都是我的啦?”
“對,都是你的了。”
預料之外的禮物讓林修然看起來就像是個掉進了米缸的小老鼠,又笑又鬧的折騰到夜半都不肯睡覺。
他難得鬧騰一次,大人都不願攪他興致,誤打誤撞地守了個歲,等到了子夜更替之時。
新舊交替之際,天邊煙花炸響,耳邊能聽到的都是爆竹炸裂的聲響。
林修然不知什麼時候就趴在林明晰的懷裏睡着了,微微張着小嘴正在打呼嚕。
林明晰怕他被吵醒,輕輕用手攏住他的耳朵,眉眼含笑地看向不遠處的蘇沅,說:“沅沅。”
蘇沅應聲回頭,猝不及防就撞入了他滿是笑意的眼裏。
她眉梢微揚笑道:“怎麼?”
“三年了。”
“這是我們到懷北的第三個年。”
蘇沅想起初到懷北時的景象心裏也多了些許感慨,呼出一口氣才說:“是啊,三年轉瞬而過。”
“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她說着走過來把籠在林修然身上的披風拉緊,手垂下去握住林明晰的手,輕輕說:“會一年更比一年好的。”
過完年氣候就開始逐漸回暖,地裏蓄了一冬的藥材秧苗就會冒出了綠油油的嫩尖。
若是不出差錯,第二年大多數藥材都會變成收成。
此事事關懷北命脈,過程中的任何細節都不可疏忽。
故而在家休息了不到兩日,林明晰就帶着人緊鑼密鼓開始了護苗的準備。
除了地裏的活兒,他還要留意修路的情況。
整日都忙得腳不沾地,見不着人影。
蘇沅躲了幾日懶,帶着林修然瘋玩兒了幾日,等書院開學,把這小傢伙送到了書院中去,她也開始琢磨別的事兒。
她起初也沒說自己想做什麼,只是帶着冬青和剪月在城中來回地轉。
連着轉了幾日,冬青心裏的古怪越發濃郁,忍不住說:“夫人,您是想找什麼嗎?”
要是想找什麼東西,大可吩咐人去尋。
何必大費周章自己慢慢去找?
蘇沅回想着自己看到的情況,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鐲,奇怪道:“懷北城內沒有織坊嗎?”
“那布莊裏的料子都是從何處來的?”
冬青聽到這話愣了下,可還是下意識地說:“種桑養蠶條件苛刻,懷北當地的氣候並不能做這些。”
“此地常見的衣料多是麻,布莊中的料子也大多是從別處運來的,所有價格比其他地方都貴了不少,尋常百姓家中也很少會有去布莊買料子的時候。”
蘇沅聽完露出個若有所思的神情,微妙道:“那懷北養了那麼多的牛羊,除了能喫的肉以外,其餘的東西都用來做什麼了?”
冬青被這話問得有些莫名,奇怪地眨了眨眼,好笑道:“自然是扔了。”
能喫的地方都成了人們的口糧,能用的皮子都被製成了皮貨,其餘不能喫的留着能做什麼?
蘇沅又問:“那此地產的牛羊,不往別處賣嗎?”
剪月被她這話逗得笑出了聲,嘆息道:“懷北天氣不好,不管是養牲畜還是做什麼,都難得會有好收成的時候。”
“百姓養的牛羊雖是不少,可因爲地裏不產糧食,只能指望着那些肉來果腹,能保證自己一家老小不餓着就算是不錯的了,哪裏還會有賣出去的?”
而且牲畜肉不像別的東西,活着的沒辦法浩浩蕩蕩地往別處趕。
殺死片成了肉的,饒是再小心謹慎也存放不住,沒幾日就能起了怪味兒。
縱然是起了心思想賣出去一些,左右也賣不出這個懷北城。
蘇沅眯着眼往城東的方向看了一眼,說:“我記得大人曾跟我說過,城東往北出去,是一處荒塞,有不少牧民都養了牛羊在那裏?”
“不錯。”
“走,咱們去看看。”
蘇沅是個說做就要做的性子,腦海中有了個模糊的念頭,就一刻也不想等就要出門。
冬青和剪月都不清楚她想幹什麼,慌忙備下了馬車都快到城門口了,纔好奇道:“夫人,咱們去東塞作甚?”
“我聽說那裏養着的都是些牲畜,不光是風沙大,異味兒也足,而且還有野狼出沒,可不是個什麼好去處。”
蘇沅掀起車簾往外看了一眼,眯着眼說:“我只是覺得,那些牛羊或許還有別的用處。”
光是用來自己喫,實在有些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