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旺門福妻 >第757章 該說這些人是聰明還是蠢
    天旭先是被雲家那羣消失又無端重現的牛羊震得三魂飛上了天。

    緊接着又被冬青的話點了一下,心絃緊繃頓時就做出了禦敵之態。

    蘇沅被他如臨大敵的樣子逗得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地掩住了臉,失笑道:“我倒覺得不至於。”

    他們人手雖是不多,可怎麼也比這裏的老弱婦孺強。

    這裏的人安心窩在此處,也沒人知道,實在沒必要惹禍上身主動找他們的麻煩。

    只是……

    那老者似有未盡之言沒說。

    等他回來,眼下的疑惑或許就可解了。

    蘇沅擺手示意天旭不必緊張。

    天旭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沒來得及出聲,守在氈房門前的人就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氈房內,會武的幾人身形閃動,呈三角之勢把蘇沅護在正中。

    萬一來人有不軌之心,他們也好及時防備。

    蘇沅擡手整理了下頭上被風吹歪了一半的幕簾,隔着白紗的視線穩穩地落在了來人的身上。

    果不其然,除了先前那個老者外,他還帶了箇中年男子回來。

    男子打扮粗獷,五官也生得粗糙大氣。

    他似不甘,又似緊張,掀起氈房的簾子躊躇了好一會兒,才生硬地邁着雙腳走進來。

    老者緊隨其後而入,把裝滿水的水壺擺在蘇沅手邊,笑着說:“水壺特地洗了三遍,水也是乾淨的。”

    “夫人放心喝。”

    這話聽起來像是沒什麼,可念頭稍動就能聽出些許不一樣的言外之意。

    這老者知道他們的戒備。

    只是先前一直都不曾表露出來,到了這會兒才露出了端倪。

    蘇沅的眼裏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亮光,拿着水壺沒接老者的話,反而是若有所思地說:“老人家知道我是誰?”

    老者聞言尷尬一頓,不太自然地咧嘴笑了笑,小聲說:“我家裏有個小孫子,正好趕上了好時候,在陽光書院中得先生教導。”

    “之前去接孫子的時候,湊巧見過夫人一面。”

    只是匆匆一瞥,其實他並未記住蘇沅長什麼樣兒。

    而且今日蘇沅遮住了面容出行,他也看不到什麼。

    可蘇沅身後的兩個侍女給人的印象同樣深刻。

    他乍一眼看到蘇沅身後的人,心裏大約就有了猜測,可到底是不敢確認。

    故意示弱一路把人引到此處,這才說了敞亮話。

    “先前裝瘋賣傻賣弄心思,是我的不是,還望夫人不要往心裏去。”

    蘇沅要笑不笑地摩挲着水壺邊緣不說話,看向了另一個一聲不吭的男子。

    這男子的警惕心顯然比老者要強上許多,聽到蘇沅和老者的對話也不言語,只是死死地咬着脣站着不動。

    蘇沅也不着急。

    此地距她們停下的地方遠得很,老者不去那裏放牧,也不做什麼要緊的活兒,只是攤長了脊樑在沙地上睡覺,顯然就是在等什麼人來。

    發現她們後又故意將他們引導至此,明顯就是事先盤算好了的。

    有求的人不是她。

    她有耐心可以等。

    衆人沉默下來,氈房內古怪的氣氛也開始無聲蔓延。

    老者暗暗用眼神催促了幾次,見男子始終梗着脖子不吱聲,忍不住說:“佟大,你是舌頭被老鷹叼走了不會說話嗎?”

    “好不容易等着貴人到了跟前,怎麼就啞巴了?”

    被叫做佟大的人掙扎着吭哧了一聲,直愣愣地盯着蘇沅,憤聲說:“可真那麼做了,我們怎麼活?”

    “這鬼地方但凡是個會喘氣的就活得艱難,咱們要是沒了這些牛羊,那……”

    “糊塗!”

    老者面露憤色狠狠剜了他一眼,咬牙說:“沒了多的咱們還有自己的。”

    “少就少了,窮也窮慣了。”

    “前頭半輩子都是這麼過來的,怎麼到了現在就活不下去了?”

    “你拿着那些東西當真心安嗎?”

    “不行你去問問大家夥兒,到了夜裏能安心睡得着覺的有幾個?”

    “誰不是一直都懸心吊膽的?”

    “咱們這些人在陰溝裏活了半生,你難不成還真的想這麼藏頭露尾地繼續過上一輩子?!”

    見佟大梗着脖子不說話,老者恨鐵不成鋼地哼了一聲,乾脆不理會佟大的遲疑,直挺挺地在蘇沅的跟前跪了下來,啞聲說:“夫人。”

    “今日引您至此,是有一舊事想與您說個分明。”

    “我們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可是……”

    “可是此事事出有因,我們當時也是不得已之舉,求夫人給個解釋的機會,讓我把這事兒說清楚。”

    老者說得聲情並茂,甚至隱隱還摻雜着肉眼可見的懺悔。

    蘇沅聽了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這兩人當着她的面,一唱一和就把戲臺子搭起來了。

    這是當她耳聾心盲,還是覺得她連這樣簡單的戲法都看不明白?

    蘇沅要笑不笑地嘖了一聲,示意天旭把他扶起,笑道:“老人家不必如此。”

    “想說什麼話就說吧。”

    只是說了信不信,信多少,那就不是他能說了算的了。

    蘇沅的語氣聽不出怒意,可比起之前的客氣,字裏行間平白多了一絲說不出的沉冷。

    老者暗悔剛剛的戲過了,不敢再耍花招,低着頭把原委大致說了一通。

    他說得慢。

    聲音也不大。

    蘇沅聽着聽着,眉心就失控地跳了起來。

    天旭的猜測不錯,這些人的確是雲家當年的舊僕。

    只是這幫人不沒資格插手更多的事兒,一輩子都被扔在了東塞放牧。

    雲家大廈將傾之時,有人出了個主意,說是東塞地偏,也無人過問。

    而他們在這片荒蕪之地活了半輩子,對這裏的瞭解是最深的,也知道很多常人不曾去過的荒漠中心。

    只要趕在官府的人到之前,把這些曾屬於雲家的牲畜都趕到沒人找得到的地方,等風聲過去了,這些活着的銀子就是大家的了。

    一人提議衆人動心。

    被雲家打壓剝削了好幾代人的舊僕們動了別樣的歪心思。

    東塞地域廣闊,別說一眼,就是腦門上長的全都是眼珠子,也看不到頭。

    不瞭解地形的人至此極易迷失方向,就算是想找也找不到影兒。

    他們驅趕着牛羊,帶上了全副身家,叫上自己的族人朋友媳婦兒老孃,無聲無息地就帶着好大一羣牛羊消失在了荒漠深處。

    瞞天過海。

    誰也沒察覺。

    計劃成功原本是值得高興的事兒,可問題出在了林明晰新出的一個官府條例上。

    林明晰爲明懷北規制,花了些心思把大大小小的條例全都修了一遍,並且推行實施。

    想到集市上去做買賣,就必須到官府備案。

    來路不明的東西不可露於人前,否則被抓住了就要下大獄。

    這對於別人來說是好事兒,可對於這裏的人而言,就相當於是在眼前劃拉出了一條絕路。

    他們平白得了這麼一大羣牛羊,喫是不可能喫得完的。

    可是想賣又說不清來路。

    等同於是捧了一鍋金銀在手裏沒法下嘴。

    更要命的是,這裏的人從老到少,除了老者以外的人,全都是登記在官府冊子上的奴籍。

    雲家倒之前他們能拿着雲家奴籍的身份文牒進出城。

    雲家沒了,那份文牒也就成了廢紙。

    一開始這羣人還咧着嘴樂呵,想着自己發了大財,從此就與別人不同了。

    可隨着日子一長,他們的心裏就開始不是滋味。

    別人家的孩子去書院,別人家的大人揮舞着鋤頭去衙門領銀子去挖地。

    日子過得一日更比一日火熱。

    他們窩在這個了無生氣的荒漠深處,就像是陰溝裏的老鼠,不敢出門不敢走動。

    最要緊的鹽巴也只能是靠着老者每月送來。

    可鹽巴等物一直都是官府緊控的,老者能拿來的數量實在有限,日子過得是一日更比一日艱難。

    至於別的,直接就是奢望。

    聽着老者聲淚俱下的痛陳,蘇沅心情很是複雜。

    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張嘴咬住了雲家遺留下的寶貝,可數不清的牛羊到了嘴裏,直接就塞了一嘴的毛,順便還硌碎了滿口大牙。

    該說這些人是聰明還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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