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三個暈了三個,橫七豎八地倒在營地之前,驚得巡邏的守衛幾乎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
扶住蘇沅的人慌亂之中垂首看清手中令牌,震驚之下心跳驟然快了幾拍。
這是皇上的密令,可直命大軍所向,這樣要命的東西,怎麼會在蘇沅手裏,還有蘇沅剛剛說的話……
他腦中空白一片趕緊把蘇沅橫抱而起,轉頭衝着身後不知所措的小兵喊:“杵着幹什麼!”
“趕緊弄把人扶進去,把大夫叫來!快去!”
長駐北地的軍營條件艱苦,除了將軍,其餘的人都是睡的大通鋪。
十幾個人混在一起,一進帳子就能被一股味兒薰得倒退三步。
天雨和天旭被四個兵擡頭擡腳地挪入了營帳之中,抱着蘇沅的人在帳子前遲疑半步,毫不猶豫地抱着蘇沅轉身去了將軍的獨帳。
薛城正在擺弄手上的棋盤,突見帳簾被人掀起,從外頭風風火火地闖了個人進來。
不等他說話,來人就小心翼翼地把懷裏抱着的人放在將軍的塌上,全程把帳子的主人無視了個徹底。
薛城手裏還抓着幾枚黑白棋子沒放,見狀忍不住道:“南風,你這是?”
“終於忍不住要搶我地盤了?”
南風回頭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沒像往常似的嗆他,臉色凝得像是萬年不化的寒冰。
他反手把沾着血色的令牌扔到不明所以的薛城手中,沉沉道:“他們是從懷北來的,顧雲帶大軍叛變,懷北可能要懸。”
“你趕緊去集整咱們手頭上能動的人,兩個時辰後必須拔營馳援!”
薛城在北地守了十年,小打小鬧的動亂經歷了不少,卻也從未想過有一日顧雲竟會成了叛徒。
他抓住令牌的瞬間就想反駁,可低頭看清手中令牌爲何物,臉色立馬大變。
“這人是從懷北來的?”
“消息可能確真?”
南風沒好氣地呵了一聲,咬牙說:“你覺得呢?”
“這是皇上的密令,你覺得會有人敢拿着這個跟咱們逗悶子?”
薛城沒理會南風話中的火藥味,唰的一下把手中的棋子灑了滿地,說:“我這就去調軍,你……”
“先去把大夫給我找來!”
南風是個老好人。
性子沉穩,話不多。
薛城與他相識數年,從未見過他如此心急如焚甚至有些跳腳的樣子。
他一時忍不住好奇想上前看清被抱進來的人是誰,可不等湊近就被南風橫出來的一條胳膊攔住了胸口。
阻擋的意思很明顯。
一步不能近。
南風的口吻跟他的動作一眼拒人於千里之外,冷硬得不行。
“出去。”
薛城???
這難不成還是個寶貝?
他有心想多探究片刻,可剛得到的消息過分駭人。
一眼沒能看清,再也沒找着機會,只能是忍着好奇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等他走了,南風顫抖着把手搭在蘇沅的手腕上。
脈搏雖弱,可氣息不斷,一時應當沒有性命之憂。
只是蘇沅身上能看得到的地方全都是傷,很多地方甚至灌了細沙在化膿流血,全都爛成了一片。
額頭摸着也燙得驚人。
這樣的蘇沅跟南風記憶中的全然不同,他甚至不敢大聲呼氣,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把眼前破碎得拼湊不出原樣的人給驚得碎了。
他正驚魂不定,薛城忙裏偷閒抓來的大夫就挎着個藥箱跑了進來。
見蘇沅第一反應就是想把蘇沅身上的衣裳解開查看,可手還沒碰到衣帶,就被南風抓住了手腕。
南風沉沉地說:“你先給她把脈,然後把處理傷口的藥留下。”
蘇沅滾成了個看不出人樣的泥人,渾身髒兮兮的也分不出男女。
大夫一時愣神沒反應過來南風這話是爲什麼,可還是下意識地照辦。
可等手一碰到蘇沅的手腕,處變不驚的大夫就驚愕地瞪圓了眼。
這竟然是個女子!
“南副將,這……”
“多的別問,把事辦好就行。”
南風粗暴地打斷大夫的話,沉聲說:“一定。”
“一定要保她無虞。”
軍中不可有女子出現,一旦違令,那就是違反軍規的大事兒。
大夫不知蘇沅來歷,也不清楚她爲什麼會出現在將軍的營帳裏,又得南風如此重視,心驚膽戰地把完脈,留下幾瓶藥膏說:“她疲累過度,心神俱崩,大約好些時日都不曾好生進食飲水,肺腑乾熱,再加上身上的大小傷口不曾及時處理,化膿起炎,這才引得高熱。”
“我去把褪熱的藥抓來,但是……”
他爲難地指了指蘇沅,側着頭不敢多看,縮短了脖子悶聲說:“她身上那些化膿的傷口必須及時處理敷藥,否則這種狀態再持續上兩日,就能要了她的命。”
“這是抹傷口的藥膏。”
大夫把藥膏留下,生怕多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拎着自己的藥箱跑得比兔子還快。
南風想着大夫說的話,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去拿了個水杯,倒了些水用勺子沾溼了一點一點地往蘇沅裂得起了無數口子的脣邊染。
等慢慢地餵了蘇沅兩杯水,確定蘇沅一時性命無礙,他才手腳發軟地站起來往外走。
軍中調度自有鐵律。
薛城得了消息吩咐下去,自有無數安排好的人去準備兩個時辰後拔營的事兒。
他先是去看了天雨天旭二人,見那兩人一個傷得比一個嚴重,心頭怒氣頓起的同時拔腿朝着自己的營帳走。
走到門口遇上神色不對的大夫,稍一打聽,正要進去的腳不由自主地就拔了回來。
這帳中若是個女子,又與南風如此姿態,自己貿然進去,豈不是犯了兄弟的大忌諱?
他短時間內接連被震,一時間竟是不知該替南風高興,還是爲懷北的戰事焦心。
還沒等他掙扎出個結果,南風就掀簾走了出來。
他一眼沒看站在旁邊的薛城,直接叫了兩個親兵過來,吩咐說:“立馬去最近的村子裏找兩個手腳利索嘴嚴實的婦人過來,記住,此事不可聲張。”
蘇沅身上的傷必須處理,但是不管是他還是這軍營中的任何人都不行。
只能是從附近的村子裏找人。
兩個得了令的親兵跑着走遠。
薛城看南風的表情越發詭異。
南風看他鼻子眼睛都扭成了一團,忍不住皺眉道:“將軍在想什麼?”
薛城揉了揉被風沙吹得幹皺的鼻子,往南風身後擡了擡下巴,說:“南副將。”
“你明目張膽地搶了本將軍的帳子,奪了本將軍的軟塌。”
“都到了這時候了,你難道不打算跟我解釋解釋,裏頭那位是誰?”
南風罕見地遲疑片刻,臉上也浮現出與往日穩重不符的茫然。
薛城正想說自己其實可以不知道,結果下一秒就聽到南風啞聲說:“是我的……”
“我的女兒。”
薛城……
這話到底是怎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