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明晰的眼神幾乎是恨不得直接將林明晰撕扯成碎片,說到最後激動得面紅耳赤,甚至顧不上同僚之間微薄如紙的臉面和情分,直接將手指向了林明晰的臉。
直指他人臉,這樣的舉止無論是在官場之上,還是在尋常的相處之中,都算得上是一個極其無禮的舉動。
劉同光在朝中一向是個老好人的樣子,如今不顧臉面至此,可見的確是不想跟林明晰再有來日的相處,徹底將臉皮撕破了。
他氣憤得不行,被指責的林明晰看起來卻尤爲淡定。
林明晰掀起眼角不鹹不淡地看了劉同光一眼,失笑道:“劉大人這話說得像是真的似的,可我身爲劉大人口中的罪魁禍首之意,我爲何卻半點不知情呢?”
“一派胡言!”
劉同光咬着後槽牙衝着林明晰甩了一個眼刀,當着滿朝文武百官的面,正色道:“皇上。”
“林明晰與其妻子無視人倫禮法,罔顧親孝之義,這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林夫人的孃家親屬至今仍被無故關押在大理寺的監牢之中,人證物證俱在,陛下莫要輕信林明晰的一派之言!”
“林大人若是對本官的話有何異議,大可讓人去將監牢中的人提出來當面對峙,天子腳下,我就不信還真的有人能一手遮天!”
上一個出身內閣,並且試圖一手遮天的人是閆修。
可閆修已經死了。
到現在估計連骨頭都粉爛城了碎渣。
劉同光這話看似在斥罵林明晰不孝,可明裏暗裏卻在暗示林明晰有結黨營私之嫌,勾結大理寺官員瞞上欺下。
這話可謂是誅心了。
與林明晰交好的官員聞聲面色微變,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選擇了靜觀其變。
見無人反駁,劉同光陰冷的目光落在林明晰的身上,冷笑道:“林大人,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嗎?”
高坐上首的皇上垂眸往下,視線從劉同光的臉上轉到八風不動的林明晰的臉上,戲謔道:“林明晰。”
“林大人說的話,你可有什麼是想解釋的?”
林明晰任由他義憤填膺有理有據地斥了一通,直到這會兒才面露爲難地嘆了一聲。
他清俊儒雅的臉上浮現出點點難色,好像是在爲難,又彷彿是單純的在爲眼前滑稽的一幕感到可笑。
衆目睽睽之下,他扯着嘴角露出個算不上多友善的淺笑,無奈道:“回皇上的話,微臣不知該從何解釋。”
皇上微妙地眯起了眼,笑道:“這麼說,你是供認不諱了?”
劉同光的眼裏剛流露出一絲得意,轉而就聽到林明晰說:“不。”
“微臣自認無罪可認。”
劉同光大怒:“林明晰你……”
“放肆!”
皇上看不出息怒地呵了一聲,意味不明地看了被氣紅了臉的劉同光一眼,盯着林明晰不鹹不淡地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明晰有些頭疼地嗐了一聲,苦笑道:“皇上,雖然說嫁出去的姑娘是潑出去的水,出嫁女跟孃家人的情分算不得多深,可俗話說得好,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微臣夫人怎會動這樣的心思?如果劉大人所說的人真的是微臣的外家,微臣也真的動了不利的心思,那微臣的夫人怎會同意?”
“微臣縱然是吃了吞天的膽子想行這樣的不軌之事,也沒那樣的本事啊……”
“再者說,無憑無據的,劉大人爲何認定被關押之人就是微臣的外家?”
“微臣自己的親眷,自己難道還不認識嗎?就算是微臣眼盲心瞎沒認出來,那微臣的夫人總該是認識的,可劉大人說那些人,微臣及家眷無一人認識,那根本就不是微臣夫人的孃家人,分明是藉故來行騙的騙子。”
林明晰說得一臉愁苦,耷拉着腦袋幽幽嘆了一聲,苦澀道:“那一夥騙子打着來尋親的名號騙了微臣家中父母,家中老父老母憐其可憐,想着他們在京中無處可落腳,又飢腸轆轆,想着日行一善將人請進家門,稍微招待一頓便飯再將人送走。”
“家中父母本是好意,可誰知這一家人行事實在荒唐,出言不遜就罷了,還當着微臣岳父的面對岳母不敬,這……”
他意味不明地轉頭看了一眼瞠目結舌的劉同光,有些不耐煩地說:“這樣行事不端的騙子,別說是扭送大理寺,就算是上京兆尹那裏去擊鼓開堂,微臣也是行得端做得正,沒什麼可心虛的。”
“只是微臣本以爲這是一樁無關緊要的小事兒,誰成想竟惹得劉大人當了真,這還真是……”
“無巧不成書了。”
與劉同光的憤慨相比,林明晰堪稱是慢條斯理不緊不慢。
言語間甚至還帶着幾分不可說的溫和無奈,瞧着非但沒半點心虛,甚至還有幾分無故被指責的懵和胸有成竹。
話音剛落,剛剛還在觀望的官員們心裏突然就豁然了幾分。
劉同光說的若是真的,林明晰此舉就是光明正大的欺君。
他不可能有這樣的膽子。
有個諫院的官員遲疑片刻邁步上前,輕聲說:“回皇上的話,林府有人鬧事被扭送大理寺一事,微臣也有所耳聞。”
皇上擡起眉梢看了說話的人一眼,笑道:“哦?”
“那你聽說的是怎麼回事兒?”
那官員微微側首看了劉同光一眼,搖搖頭說:“微臣聽說,有人在林府鬧事,還對南侯府南夫人出言不遜,是被駐南將軍親自扭送去的大理寺,只不過駐南將軍吩咐過,只是言語上的開罪,不必過分計較,只要將人稍微關上幾日就好。”
“你胡說!”
“被關進去的人分明都要被打死了!”
面對劉同光突然的怒吼,說話的官員忍不住翻了個碩大的白眼,沒好氣道:“劉大人,我敢開口說這話,就證明我是有底氣的。”
“人到底有沒有被用刑,是真的被報復私刑命懸一線,還是好好的沒破着半點兒油皮,這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兒,我跟你爭什麼?”
“劉大人要是不信,大可親自去大理寺的監牢中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我指之間到底是誰在胡言亂語,不就可分明瞭?”
劉同光看起來還想再說什麼,可聽了半天雞毛蒜皮的皇上顯然已經沒了什麼再繼續聽下去的耐性。
皇上擡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沉沉道:“宣大理寺卿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