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空氣變的有些濡溼起來,涼颼颼的,還躥着風。
大概是知道她沒有多餘的體力可以透支了,秦昭陽也沒再跟她說話,就目前倒塌的面積吩咐人搬來機械開始挖掘。
蘇曉晨在聽見秦昭陽聲音那刻起,渾身的神經就已經放鬆了下來,這會靠在身後冰涼的牆面上,只覺得汗津津的。
她擡手摸了摸小姑娘,她的呼吸雖然平穩卻一直很微弱,她不敢叫醒她,就輕聲在她耳邊說着話,說了些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腦子裏能想起什麼便說什麼,甚至連唐詩都背了好幾首。
已經是深夜了,她能清晰地聽見外面挖土機工作的聲音,到後來快睡着之前,他的聲音也能聽清楚了,很冷靜的在指揮。
意識朦朧之際,她狠狠的掐了自己的一把,掐得疼了咬着脣倒抽了一口涼氣,總算是神智清楚了起來。
那個時候,秦昭陽的聲音就算不高,也能讓她正好聽見。
音質不再像平日裏那樣溫潤,跟她一樣有些沙啞,說話似乎有些費力,沉沉的,像是生病了一樣。
可即使這樣,話語裏依然不掩嚴厲和冷峻。
外面的光已經能透進來了,不知道是手電筒還是什麼的光,但也只是依稀的幾束。
後半夜的時候,終於只隔了幾塊牆板,秦昭陽的聲音近在耳邊,她這邊正好是三角區,除了她周身是完好的,其餘的構造很是複雜。
她微微閉着眼,心裏難受的想哭,擡手去摸久久不說話的小姑娘時,發現她的手有些涼了。
她心下猛然一驚,手指探上去感受她的鼻息,呼吸還在,依然微弱。
她不敢再耽擱,那起手邊的石頭敲了敲鋼筋,引起秦昭陽的注意之後,她才輕聲說道:“我懷裏抱着一個女孩子,她快不行了,你……快一點,救救她……”
外頭似乎是沉默了一會,半晌纔回應道:“我盡力。”
“必須。”
她緩慢地喘了口氣,語氣堅定,“我還撐得住,但她不行了……我從來沒有要求你一定要答應我做什麼,唯此第一次。”
“我知道。”
他的聲音沙啞。
說話的同時,有一束很淡的光從他的方向打過來,很溫和,方向朝下,並不直視她的眼睛。
“我把手伸進來,你要是看見了夠得着,就牽我一下……”
他低低地咳了一聲,略帶一絲乞求,“就牽一下,讓我知道你在……”
蘇曉晨努力地適應了一下光線,緩緩地擡手去握住他的,她的眼底蒙了一層的水霧,連那光影都模糊起來,她努力地伸手碰了一下,指尖卻距離他還有一絲距離。
大片大片的白光從她的眼前掠過,她哭出聲來,也不知道是自己害怕還是委屈,又或者是心疼他了。
“你等一下。”
她抱着小姑娘調整了一下姿勢,微微坐直了些,一拉動腿疼地她半晌沒出聲。
她不是學醫的,也不知道這條腿傷勢的輕重,如果嚴重……怕是要截肢了。
她咬咬脣,不敢再妄動,又努力地擡手去觸摸他的,這會碰到了,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從他的手心裏掠過。
她一頓,擡手握住他的。
不知道是他的溫度太高,還是她的溫度太低,她觸手一片滾燙。
懷裏的小女孩嚶嚀了一聲,聲若蚊蠅,“姐姐,是不是……有人來救我們了。”
“是啊。”
她擡手攏了攏她的衣領,輕聲安撫她,“很快很快了,你不要睡着了,好不好?”
“好……”
她的心下安定,只側耳聽着他的聲音,她算不出具體的時間,估計是每隔十分鐘,他都會湊近過來和她說一句話,聽見她的迴應才安心地繼續搬走石塊。
蘇曉晨想,她和秦昭陽一起走過的那麼多年,卻從來沒有一次覺得能聽見對方的聲音就是一種幸福。
她一遍遍地想着他,想着自己的家人,想着想着就彎着脣角笑了。
石板已經搬掉了,只剩下最後一塊,需要調來機器切割,好在現場什麼都有,幾乎很快就有機器響起的聲音。
那聲音微微刺耳,蘇曉晨擡手遮住周林林的耳朵,低頭在她的發上親了親,“不要睡,再撐一會……”
小姑娘動了動手指,在她的臉上碰了碰,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石板碎裂被搬開,那求生的通道瞬間就被打開了,蘇曉晨眯了眯眼,眼睛長時間處於黑暗,還不適應光線,就垂了眼不去看。
她小聲叫醒周林林,因爲沒有力氣,做到的最大程度就是抱起她。
好在她這會也醒了過來,費力掙扎着挪到了通道前。
蘇曉晨眼底出現的那片光,被她遮掩,再次陷入黑暗裏。
外面是激動人心的鼓舞賀喜聲,周林林被抱出去的瞬間還在跟抱着她的秦昭陽說,“裏面還有個姐姐,是她救了我,一定要把姐姐救出來。”
“我知道。”
秦昭陽捂着那塊遮住她眼睛的黑布,“現在送你去醫院。”
助理在一旁很快接受,旁邊一直在等候的護士立刻上前把她放在擔架上,快速送到附近的救治醫院裏。
秦昭陽用手電筒照進來,總算看清了她,她微微抿着脣,歪頭靠在牆壁上,剛纔用力抱她出去似乎消耗了她太多的力氣,此刻面色蒼白得毫無血色,就這麼虛弱地靠着,一動不動。
“曉晨。”
他擡手過去,手指已經能碰到她的臉,“能不能出來?”
“我腿被壓住了……”她把臉湊過去挨近他的手心,“我好累,好睏,也好餓……”
“哪條腿?”
他的聲線收緊,隱約有些緊繃。
“左腿。”
她微微動了動,雖然有些疼,但懷裏少了一個周林林之後她發現左腿能夠活動了。
她眸子緩緩睜開,又仔細感受了一下,這回是有些驚喜了,“能動,但空間有些小,一動就疼。”
“好,我知道了,你現在暫時別說話了,等我接你出去。”
他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微微加重了一下力氣,“我在,不怕,嗯?”
“不怕。”
她終於彎脣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速度便快了很多,雖然不知道壓住她的是哪塊石頭,具體方位在哪,又有些擔心破壞了支柱,等會發生餘震會發生二次坍塌,挖掘的方向只是擴大這個通道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