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嵐的腳步不急不緩,卻是越走越偏僻,直到在一盞年久失修,無精打采的昏黃路燈之下站定。

    突兀的轉過身來,眸底暈染着令人怦然心動的暖色,沉沉的盯着光線未能顧及的黑暗。

    燈光下東嵐的雙瞳極亮,有那麼一瞬間,君琤甚至覺得東嵐的視線已經捕捉到了她的蹤跡。

    然而那是不可能發生的狀況。

    除非君琤主動站出來,否則就算是修者也很難察覺到她的存在。

    東嵐在原地轉了個圈,再站定時面朝着街燈,眉頭微蹙,神色有些挫敗的低頭。

    君琤這下確定了。

    東嵐確實是在找些什麼,且很有可能是在找她。

    君琤將嘴裏的棒棒糖三兩下咬碎,順手將糖紙連同小棍兒丟進垃圾桶,雙手環胸,饒有興致的盯着燈下蹙眉的美人兒。

    她在考慮要不要出去。

    東嵐該是心中糾結了一會兒,這才重新擡起頭,對着街燈喊道:“我猜到了,你是過來保護我的。是東志疇僱傭你來的,對吧……”

    完全正確。

    君琤在心中讚了句聰慧。

    能通過她展露的蛛絲馬跡,就猜出她的身份由來,還真是讓人驚豔的推理能力。

    君琤心中將人拐到島上的想法愈發濃烈。

    “你能出來一下麼?我……”對着閃爍不定的街燈,東嵐要喊出的話突兀的卡了一下。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能充分到不被拒絕的理由。

    兩人的關係原本只是泛泛之交,現在只是添了層僱傭關係,籌碼少的可憐。

    除非——,她現在遭遇到致命的危險。

    東嵐眼眸眯起,危險的想法在她腦中一閃而逝,最終還是被理智否決。

    一來,她並不確定自己的猜測正確與否,二來,任性妄爲的後果,恐怕只會將那人推的更遠。

    東嵐站在原地沉默良久,直到方纔心中鼓起的勇氣全都消弭無形,被鍍了層暖色的臉上生出些許挫敗。

    喃喃道:“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過。”

    她們本就不該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她不該自私的將人強行從陰影裏拽出來……

    東嵐重新邁步折回,離開昏黃的街燈,步入被黑暗包裹的小巷。

    心中莫名有些想笑。

    她本來是很怕黑的一個,卻因爲還未確定真假的猜測,就這般貿然的闖進了黑暗。

    而現在當那股衝上腦袋的勁頭褪去,熟悉的恐懼將東嵐包裹。

    頂着被雲層遮蔽,格外蒼白的月光,東嵐心中應景的想到:那些震驚世人的碎屍掏心的案件,好像多數都是在這樣偏僻無人的小巷……

    世上像她這般作死的應該不多了。

    東嵐腦中胡思亂想着,在獨自一人規律的腳步聲中,路邊排列的垃圾桶也好似變成了張牙舞爪的鬼魅。

    這條路有些過分的長,她來時怎麼就沒發現!

    東嵐突然頓住腳步,攥了攥被嚇出冷汗,分外黏膩的掌心,心中後悔不迭。

    君琤正納悶小妮子爲何停下,下一瞬就見原本慢悠悠走着的人突然提氣,驀地撒丫子狂奔起來,那不要命的架勢,就好似身後有鬼在追一般。

    君琤:“……”

    迅速把手上的薄荷糖拆掉扔進嘴裏,君琤飛快跟上,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吊在東嵐身後。

    縱然腳步飛快,踩在地面上仍舊是輕若無聲。

    兩人的體力不對等。

    待從巷子裏出來後,東嵐站在路邊扶着腰大口喘氣,君琤則是臉不紅氣不喘,只隱在暗處,雙眸盯着渾身香汗淋漓的東嵐。

    分外不解。

    小妮子到底在跑什麼?試圖把她給甩了麼?

    君琤這麼想着,險些要笑出聲。

    *

    身後的巷子裏突然傳來規律和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東嵐的瞳孔一瞬緊縮,轉頭屏息,緊盯着黑暗蔓延的陰暗角落。青年勁瘦的輪廓逐漸清晰,噙着笑意從陰影中走出,步入霓虹籠罩的街道。

    東嵐緊繃的心幾乎是瞬間就放鬆下來。

    君琤單手插兜,姿態慵懶的走向東嵐,調侃道:“怎麼跑這麼快?要把我甩開麼?”

    東嵐難得有些忸怩:“我還以爲,你不會出來。”

    “本來確實沒打算出來,”君琤挑眉,在東嵐困惑的眸光中接着道:“不過你太能跑了,我怕再不出來就要被你甩掉……”

    東嵐的臉瞬間漲紅,吶吶道:“我只是怕黑……”

    “嗯,”君琤點頭,表示接受這個說法:“走吧,我送你回去。”

    說着當先邁步往前走。

    東嵐快速跟上,心中糾結了下,還是問出了她一直在意的問題:“你是東,父親派來保護我的?因爲害怕張梅香母子狗急跳牆?”

    “對,”君琤輕笑:“東老闆這次下了血本,我的佣金可是很貴的。”

    東嵐腳步突然停駐,擡眸看向君琤:“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冷血?東志疇再怎麼樣也是我的父親,可我卻不聞不問,對他的死活混不在意……”

    “想什麼呢,”君琤挑眉,屈指在東嵐的額間輕彈了下:“我是做什麼的,這是你該跟我討論的話題麼?”

    東嵐因爲額頭上的觸感怔了怔,恍然道:“也對,是我傻了。”

    “如果,你站在我的處境上,你會怎麼做?”

    東嵐這次換了個問題。

    她現在心中迷茫,頗有種病急亂投醫的架勢。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君琤雙手環胸,纖長的指尖在手臂上輕點:“如果是我,斷然不會再三退讓,被人蹬鼻子上臉……”

    還真是毫不留情的評價。

    君琤側眸笑的放肆:“張梅香母子會在監獄度過餘生。至於東志疇,我會給他找個待遇不錯的療養院……”

    “有受到些啓發麼?”

    “有一點兒,”東嵐若有所思:“我不會再退讓,但也不打算繼承公司。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我大概會繼續之前的生活……”

    東嵐擡眸,望向Z市地標通明的塔尖:“對我的決定,是不是很失望?”

    “那倒不會,”君琤也跟着望過去:“人各有志,何況你的畫很好看。”

    “呵……”東嵐驀地笑了。

    城市闌珊的燈火全都映照在那雙澄澈的眸子裏,分外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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