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下。

    青州的一處豪宅。

    豪宅雕樑畫棟,用着上好油漆,每間房間的採光性都極好。

    偏偏卻有着這麼一間房間。

    房間陰暗晦澀,沒有一絲光線,所有的門窗都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陰暗的房間中,只有微弱的燭光在燃燒,時而傳出燈花爆裂的滋滋聲。

    顯得極爲詭異。

    房間裏,昏暗的燭光下,隱約有道人影。

    這是個乾瘦的男子,身材矮小,面容枯槁,深陷的眼窩子裏有着一對綠豆粒大眼珠,身上的衣服如掛在晾衣杆上,空蕩蕩的,幾如鬼魅。

    這個男子自稱是南陵陰陽相師方瓊,此刻,那雙鷹隼的眸子正盯着正座上那個面容慘白的嚇人的薛三爺,陰惻惻笑着:“恭喜薛三爺,賀喜薛三爺,只要完成這最後一次施法,唐震便會徹底失去意識,任由薛三爺掌控。”

    陰冷的聲音像一陣陰風在房間裏迴旋,氣溫驟降,窗戶上染上了一層寒霜。

    正座上的薛三爺放下茶杯,看了眼方瓊,提醒道:“唐家的實力非同小可,你可切莫要大意。”

    聲音虛無,有一種無力感。

    “薛三爺放心,唐震已被小鬼奪了造化,天下名醫對此無從下手,而那些術法驚人的陰陽師,他們一旦剝離鬼種,小鬼便會垂死掙扎,耗掉唐震虛弱魂魄,唐震也會一口氣上不來而喪命。”

    “時至今日,一切皆在掌控中,足以說明唐家無能爲力,還說不定唐家壓根就不知道唐震中了種鬼術。”

    方瓊臉上的笑容,就像一張扯皺的老皮,顯得極爲恐怖,接着又開口道:“時日已到,我這就施法,讓唐震徹底淪爲薛三爺手中玩偶。”

    說話間,方瓊拿出一塊染紅的玉墜,手指掐訣,口吐芬芳,唸唸有詞,隨着一番施法,房間裏颳起了一陣怪風,玉墜轟隆一聲冒出濃煙。

    濃煙中,晃動着無數鬼影,七手八腳,桀桀桀的怪叫着。

    方瓊露出得意的怪笑。

    突然,血紅的玉墜閃出了一道黑影。

    龐大的黑影瞬間便擠滿了整間昏暗的房間,而且,龐大的黑影還在不斷壯大,似乎下一刻,就要將這房間撐爆。

    “怎麼回事?”

    方瓊眼前一黑,衣角鼓動,立馬將食指血滴在玉墜上。

    玉墜彷彿得到了神力加持,滋滋兩聲,擠出了一星半點綠光。光亮在房間裏閃了一下,轉瞬即逝,被黑影給吞沒了。

    在這一瞬之間,方瓊見着了這輩子從未見過的古怪之事。

    龐大的黑影伸出兩隻手臂,抓着鬼影,按在地上不停的摩擦,更奇怪的是,同一時間,他腦海裏冒出了一段詭異的音符,嘻唰唰嘻唰唰喔噢~~

    這也太詭異了。

    方瓊只覺得自己的神魂都不停的往外噴灑,可這千鈞一髮,哪容得他多想,拔劍掐訣就要斬去,來個一劍破萬法。

    就在此刻,一股無形的力量壓了下來,似乎下一刻就要將他壓成人肉餅乾。

    方瓊只覺得頭皮發麻,眼前一片小星星。

    待眼力恢復,玉墜已碎成了幾塊,房間也異常的安靜。

    “有人強行剝離了鬼種?”

    方瓊駭然,身體裏少了一絲精氣,讓他有些虛脫。

    唐震身上的小鬼乃他抽取自身精氣,封存冥器中,以陰陽術法,煉製而成。

    一旦小鬼消失,身體便會在第一時間感應。

    這種感應,就像失去了身體的某個部件。

    “竟有人敢剝離鬼種,難道不知道我南陵陰陽相師方瓊的厲害嗎?”

    方瓊面容陰冷到了極致,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球露出了前所未有殺意,突然,他又陰惻惻冷笑了起來。

    在這異常安靜的房間中,那笑聲顯得無比的詭異與陰森。

    “強行剝離鬼種,就等着被唐家追殺吧!”

    唐震本就被小鬼侵蝕,奄奄一息,強行剝離鬼種,小鬼必會垂死掙扎,殺掉唐震虛弱的魂魄,唐震也必會一命嗚呼。

    前一秒病重卻有吊着一口氣,這一刻,直接撒手人寰,就算真是真心救唐震又如何?

    人死了是事實。

    唐家定不會放過他。

    方瓊拾起一塊碎玉,他倒是要看看陰陽師究竟長什麼模樣,竟敢破壞他的好事。

    拾起碎玉的瞬間,方瓊如遭電擊,臉頰猙獰變形,嘴角抽搐:“唐震,沒死?”

    “他如何做到的?”

    “難道他是陰陽相師?”

    陰陽君師一般都講究先禮後兵,先給你警告,讓你乖乖收手,實在不聽,纔會強行鎮壓。

    三教九流,壓根就沒有這樣的實力。

    所以,剝離鬼種之人必是陰陽相師。

    也只有陰陽相師纔不會顧及一切,行事作風,全憑天性使然,也只有陰陽相師級別纔會如此輕易的剝離鬼種。

    “陰陽相師,真是陰陽相師嗎?”

    如真是陰陽相師,心情好,不會過多計較,心情不好,那可是會直接讓他嗝屁的呀!

    方瓊心如死灰。

    整個人如工匠大師雕刻丟棄一旁沒用的碎料,僵硬的站在原地,臉色要多難堪有多難堪,忽然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

    “不可能,他絕不可能是陰陽相師。”

    通過碎裂上的血液,方瓊清楚的看見那只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

    陰陽術法極難修煉,就如他年近半百,也只是摸着門檻,還算不上一個真正的陰陽師,更跟別提陰陽君師了。

    而那少年不過十七八歲,十七八歲能有多高深的陰陽術法?

    要是有高深的陰陽術法,會剝離鬼種前,不先處理雙生通冥器,還會在處理後用手去觸碰冥器,留下線索,供他追殺?

    “不是陰陽相師?

    那他怎會如此輕易的剝離鬼種?

    莫非……他身懷法器!

    法器極難煉製,那他身上的法器是……”

    祖傳,師傳!”

    根據自己的推理,方瓊當即就做了決斷:“殺人、越貨。

    不,這樣太便宜他了!”

    方瓊皺着嘴角,露出了邪魅之色。

    “鬼種被剝離了?

    唐震還活着?”

    正座上的薛三爺一聽唐震身上的鬼種被剝離,還活的好好的,頓時,氣的直接將手中緊緊握住的玩偶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唐震身上的鬼種都被剝離了,留着那玩偶還有什麼用。

    薛三爺猛地站起身來,一對慘白的瞳孔,冒出兇狠寒光,咬牙切齒,惡狠狠呵斥道:“你不是跟我拍着胸脯保證,天下名醫,術法驚人的陰陽師都束手無策嗎?

    爲何鬼種會被剝離,爲何唐震還活着?

    你知不知道唐震還活着,那就意味着我們都得死!”

    薛三爺覬覦唐家財力多年,期間也使了不少絆子,然而唐家在唐震的帶領下,不僅沒有走下坡路,反而越發的勢力強大。

    更隱約發現了他使絆子的身影,暗中對他還了一擊。

    他對唐家使絆子就如螞蟻踢了大象一腳,而唐家對他還擊,可就如大象給了他這隻小螞蟻一腳。

    這一擊,差點毀了他的根基。

    清月湖旁的醉花樓,他的搖錢樹直接就被查封,而後又被朝廷拿出低價拍賣,偏偏他就競拍不到。

    多方打聽,最後才得知落入唐震手中。

    那可是搖錢樹呀,薛三爺豈能甘心,可面對龐大如山嶽的唐家,他能如何?

    有怒不敢言,還得夾着尾巴低聲下氣賠禮道歉,生怕引來唐震的一擊重拳,徹底把他從青州除名。

    抱着滿腔怒意,薛三爺四處尋找能人異士出謀劃策。這個時候,方瓊正路經青州,便自告奮勇,毛遂自薦。

    薛三爺一看方瓊展示的神通,頓時就樂歪了嘴。

    兩人一合謀便設下了局。

    薛三爺以賠禮道歉甘願做弟弟爲由,邀請唐震赴宴。

    而後又當着唐震的面,讓方瓊展示玉墜神異,又高價買過來,拱手送給唐震,作爲賠禮交好的信物。

    果真,唐震上當。

    “薛三爺息怒,唐震雖還活着,但體魄太弱,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

    只要在他醒來之前的這段時間裏,殺了那小子,無他礙手,本道定能重新將小鬼種入唐震體內。

    到時候,整個唐家還不是任由薛三爺揉捏?”

    方瓊連忙將計謀奉上。

    “那你還愣着幹嘛?趕緊去殺呀!”

    唐震氣的把茶杯重重的摔了過來,恨不得立馬殺了秦誠。

    方瓊沒有多言,推門而出。出去之前,回頭看了一眼薛三爺,眼中露出了邪魅之色。

    “薛三爺呀薛三爺,你兇什麼兇,不過一具傀儡罷了,溫柔點的話,本道還能讓你多活些時日。”

    夕陽餘暉像一條毒蛇穿入了房間,映在在薛三爺那張滲的讓人發慌的臉頰上。

    薛三爺嚇得雙手捂住臉頰,驚恐的吼叫了起來:“關門,趕緊把門關上。”

    咯吱幾聲,房門緩緩的關上。

    薛三爺也如鬼門關走了遭,渾身汗如雨下,不斷冒着熱氣,唯獨一雙瞳孔還有些許光亮:“一定不能讓唐震醒過來,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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