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曜在前面開車，沈念羲坐在兒童安全座椅上，垂着小腦袋，陷入了熟睡。
小孩子精力旺盛，但是需要補充的能量也多，中午鬧了一天，已經疲累不堪，因此很快陷入到沉睡中。
是以，沒人注意到陸細辛的神色。
她撐着下巴，側靠着座椅後背，姿態慵懶隨意，似乎漫不經意，但一雙淺琥珀色的眸子，卻暗芒叢生。
目光直直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沈嘉曜坐在前頭開車，一邊掌握着方向盤，一邊透過後視鏡觀察陸細辛的神色。
他神態不急不緩，動作優雅熟練。
看到陸細辛神色不對，也並沒有急着詢問，而是安靜地等了片刻，待她迴轉神色時，纔開口詢問：“心情不好？”
陸細辛淡淡擡了下眸，沒說話。
見狀，沈嘉曜笑了笑，好看的眉眼彎起，如同靜謐夜空中的彎月。
食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他放慢車速，將車停到路邊，再開口說話時，語氣就多了幾分嚴肅：“剛纔在古膳館你很不對。”
沈嘉曜瞭解陸細辛，她並不是一個喜歡挑事情的人，即便黃心妍真的惹到她，也不會拿湯說事，並且衝動地公開祕方。
這實在不像是她的行事風格。
幾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會，陸細辛才18歲，帶着少女的活潑和促狹，身上沒什麼錢，要靠打零工爲生。
但即便如此，她也是矜貴不凡的。
彷彿流落民間的貴胄，帶着與生俱來的倨傲和驕貴。
按照她原本的性格，如果黃心妍真的惹到她，她根本不會多給黃心妍一個眼神，直接由半夏嬸和元胡叔會出面解決。
就如果古代帝王外出清道一般。
早早就有臣子侍衛將那些挑事的人阻攔在外，根本不會讓他們有機會出現在帝王面前，礙她的眼。
一個黃心妍而已，根本不值得她耗費一絲一毫的心神。
這等貨色，她根本就不放在眼裏。
但是，很奇怪，今日在古膳館，她居然和對方對峙起來。
沒想到沈嘉曜能察覺到她的異常，陸細辛轉了眸子，定定望過去。
而後，垂了垂眼眸，擡手扶額，似是疲累，又似是輕嘆。
良久，她開口：“那道川穹養生湯是我爲白芷專門撰寫的方子，與食物相結合，形成這道既能治病養生，又美味的藥膳湯。”
說到這，她忍不住輕笑一聲，語氣自嘲：“這個方子我琢磨了三年，幾經刪改，因爲親自試藥，差點毀了腸胃，沒想到卻落得個這般結果……”
她是把白芷當作親姐姐的。
親近她，關心她，擔心她的身體，憂心她的成績，幾乎她想要什麼，自己都會拱手相讓。
結果換來的卻是，被當作至親的白芷推下懸崖！
在落入懸崖的那一刻，陸細辛眉眼間仍舊帶着一絲迷茫。
她在疑惑，如果白芷想要古家，想要醫院，直說便好了，她會給的啊，何苦要大費周章，將她騙到山頂，將她推下去呢？
直到後來，她慢慢長大，開始以疏離審視的目光，去看待她和白芷的關係，才明白她爲何會如此。
想到被推下山頂的那一刻，白芷嘶吼的那句話：“憑什麼爺爺他只把古家神針教給你？憑什麼？”
憑什麼呢？
陸細辛眸光幽轉，突然覺得可笑。
所謂古家神針，根本就是他們三個人一塊學的，幼年時背的穴道位置，十幾歲時親自實操，他們三個每人都有一套銀針。
只不過，最後只有她一個人學會而已。
白芷口口聲聲說爺爺偏心，不教她古家神針，其實爺爺早就教了。
不是爺爺不教，而是他們根本就學不會！
因爲只有她一個人學會古家神針，所以爺爺才動了心思，想要將古家交給她。在這之前，相較於她，爺爺更疼愛白芷，更看重林景天。
難過悵惘只是一瞬間，陸細辛很快恢復常色，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並不能影響她的情緒，只是偶爾想起來有些澀然罷了。
陸細辛轉向沈念羲。
小傢伙睡得香呼呼，小臉蛋紅撲撲的，粉粉、嫩、嫩的顏色，合上的雙眼，一對鴉翅般的羽睫濃密捲翹。
他似乎在做夢，紅、潤的小嘴吧嗒兩下，而後輕聲囈語：“細辛姐姐，你喫，你也喫。”
竟是連夢中都在惦記着陸細辛。
陸細辛有瞬間的驚訝，而後整顆心都柔軟下來，像是泡在一汪春水裏。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緣分呢？
世間竟然會有這樣一個小可愛，他喜歡她，依戀她，惦記她。
看着小傢伙的睡顏，陸細辛嘴裏彷彿含了一顆糖，一直甜到心尖。
似乎覺得陸細辛看沈念羲的時間久了些，沈嘉曜有些不滿意，嘟囔了一句，而後哎呀一聲，驚叫出聲。
陸細辛下意識轉過去，眸色中帶了點急切：“怎麼了？”
沈嘉曜語氣可憐巴巴：“眼睛進東西了，好疼。”說着巴巴將腦袋轉過來，面對着陸細辛。
陸細辛湊過去，指尖輕輕按住他下眼皮，吹了一下：“還疼麼？”
“疼。”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委屈，“你再吹吹。”
陸細辛低着頭，仔細檢查沈嘉曜的眼睛，並沒有發現沙子或者眼睫毛，她吹了好幾下，可惜都沒什麼用，沈嘉曜一直叫疼。
“會不會不是進東西了？”陸細辛蹙眉，神色中帶了些急切，“我們去醫院吧。”
沈嘉曜搖頭，語氣肯定：“是進東西了，我能感覺到，你仔細找找，湊近些……”
說到最後三個字時，他語氣不自覺帶了些呢喃，彷彿一隻磨人的小勾子，無聲誘、惑。
陸細辛有些明白過來了，狐疑擡眸，眸光帶了幾分探究：“你是不是……唔！”
話未說完，後腦就被一隻大手驀地扣住，她還來不及反應，面前的俊顏倏然放大，而後，脣上一熱。
沈嘉曜覆住陸細辛，蜻蜓點水一般，只親了一下，就立刻移開。
他傾身過來，聲線低沉暗啞，似是壓制着體內不斷翻騰的躁動：
“你怎麼不看我，是我沒有念羲好看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