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做多想，直接接起來。
接起後才發現，是陸承繼。
陸細辛眉目微挑，有些意外。
她對陸承繼還是有些瞭解的，這個人責任心極重，城府很深，且頗爲通透。
知道她和陸家鬧到今天這步，絕沒有和緩的餘地了。
若是沒什麼要緊之事，是絕不會給她打電話的。
所以，他今天打電話過來，到底所爲何事。
陸細辛換了隻手接電話，空出右手配合着小念羲畫畫。
心思並未全然放在陸承繼身上。
“陸小姐。”陸承繼的語氣很客氣：“很抱歉，冒昧打擾。”
聽到這句，陸細辛勾了勾脣，嗤笑：“陸總客氣了，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陸承繼深吸一口氣，目光轉向窗外，望向空茫的遠方，半晌才淡淡開口：“陸小姐，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陸承繼：“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時光倒流回你剛剛回陸家的那一天，母親和收養你的古澤爺爺發生衝突，你會幫誰？”
陸細辛正在畫一隻小烏龜，聞言，彩色筆尖一頓，在白紙上留下一顆大大的綠點。
她不急不緩，直接收勢迴轉，綠點就慢慢變成烏龜背上的紋路。
小念羲被驚豔了，拍着小手驚呼：“好厲害。”
陸細辛心頭驀地一軟，傾身在小傢伙腦門上親了一記，低聲：“去樓上玩好麼？”
小念羲乖乖點頭，抱着畫紙噠噠噠上樓。
他要把小烏龜畫裱起來，掛在房間裏。
這是細辛姐姐給他畫的呢。
沈念羲走了之後，陸細辛纔回轉心神，繼續跟陸承繼通電話。
陸承繼的意思，她還清楚。
不過就是爲了表明，換做是她，當生恩和養恩發生衝突時，也會傾向養恩。
所以，陸母的做法雖然有些過分，卻也是人之常情。
人心本來就是偏的，五個手指都有長有短，更何況是不養在身邊的孩子。
沒有日日夜夜的相處，又沒有情感的交換，又怎麼疼愛得起來呢？
陸細辛開口，聲音很淡，但語氣卻堅決篤定：“當然是傾向古澤爺爺，他養我疼我，我又怎麼捨得讓他傷心呢。”
陸承繼勾了下脣，笑了：“陸小姐，既然你也會做此選擇，就說明人性本來如此，所以母親的選擇並不算錯，她只是更疼養在身邊的孩子，這有什麼錯呢？”
“是沒錯。”陸細辛點點頭，“其實我從來沒有怪過她偏心。”
陸細辛是個非常理智的人，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怪過陸母偏心，甚至可以接受她不夠愛自己。
但她接受不了，自己的親生母親是個瘋子。
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壞事做絕！
陸細辛站起身，語氣凜冽起來：“陸承繼，這世間是公平公正的，她不夠愛我，我也不夠愛她，這是公平的。但是她憑什麼仗着生過我，就肆意地傷害我？
既然，她不把我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不想給我任何一絲一毫的愛，那她憑什麼叫我退讓，憑什麼理所當然地對我的人生指手劃腳，憑什麼的天經地義地侮辱我。”
說到這，陸細辛音量拉高，語氣凌厲至極：“第一次，陸雅晴找人意欲凌辱我，是趙敏儀讓我退讓，理所當然地叫我寬容，讓我不追究。
若是換做一個陌生人，她即便想偏袒陸雅晴，也會想辦法跟陌生人求情，給錢給物，坐低服小。
爲何到了我這裏，就趾高氣揚！
還不是仗着我是她的女兒！”
陸細辛情緒有些激動，頓了下，繼續道：“還有幫陸雅晴誣陷我、詆譭我的名聲，乃至想要利用輿論威逼我，樁樁件件都是害人之事。
難道她不明白這些事犯法的麼？陸家就是再有權勢，也不能凌駕於法律之上，可是她爲什麼還這樣做呢？
因爲我是她生的，我是她的女兒，所以我的人生就必須受她桎梏！”
“陸承繼，我不信你不明白這些！”陸細辛冷聲，“是你們，把事情做絕，然後告訴我一句人性如此，太可笑了吧。
人性不背這個鍋！
古往今來，我就沒見過哪個大家，說過人性就是如此卑劣，傷害自己的親生女兒，壞事做絕的！”
“因爲她傷害的是我，所以我就必須原諒是麼？我想問問，如果她傷害的是別人，是世間隨隨便便一個陌生人，請問，你有臉叫人家原諒她麼？”
“就因爲，我是她的親生女兒，所以無論她做了什麼，我都必須無條理的原諒？憑什麼啊？”
陸細辛的話擲地有聲，彷彿一道道利刃，刺|入陸承繼胸膛。
讓他痛徹心扉。
想不到，細辛竟然這樣恨他們。
陸承繼下頜緊繃，雙脣抖得厲害，他知道，自己說的每個字每句話都是對陸細辛的傷害。
但是，他回頭看了一眼，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陸母。
終是狠下心腸。
“陸細辛，你覺得生恩應該怎麼還？”
聽到這句，陸細辛突然很想笑：“陸承繼，你們沒完沒了了是麼？趙敏儀已經讓我還過了。”
“我知道。”陸承繼聲音冷靜：“媽讓你束手就擒，在陸家待上五天五夜，但是你沒待夠。”
陸承繼一樁樁一件件說：“陸雅晴傷害你，她已經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媽媽在外公的壽筵上污衊你，附和陸雅晴的話，但是你並沒有受到實質性傷害，反倒是媽受到了打擊。這件事確實是媽不對，但說破天算不得什麼大事。
還有在微博上用道德綁架你這件事，爸是主謀，並且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媽最多算是知情不報。”
陸細辛沉默。
說到這，陸承繼語氣放軟：“細辛我不是逼你，我只是想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告訴你，媽曾經爲你付出過什麼？
她十月懷胎生下你，當晚大出血，身體虧空得厲害，調理五年才生下承遠。
你小時候身體弱，夜裏哭泣不睡，媽不放心保姆，夜夜守着你，月子期間沒睡過一個整覺，出了月子立刻病倒。因爲在哺ru期，她抗拒吃藥，生生扛了半個月。
你走丟那年，媽瘋了一樣找你，失女之痛，讓她痛入骨髓，精神崩潰，瘋了整整三年。
細辛，我承認，你回來後，媽做了很多錯事，傷害到了你。這點我不爲她掩飾，因爲這就是事實，但是你無法否認。
她確確實實愛了你五年。
現在她昏迷不醒，我不想逼你，你自己決定，是否救她。”
說完，陸承繼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