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醫院。
阿青姐表情凝重：“你懷孕了。”
賀知知喫驚之後，在十個呼吸內，調整完畢自己起伏的心潮。
“孩子……是厲少帥的吧？時間正好合適，過去半月了。”阿青姐坐在賀知知的牀邊，看她鎮定自若接受現實的樣子暗自佩服。
“是。”
賀知知有了主意。如果只是她一個人，婚約是吳遊欠她的，她必然要嫁入吳家討債，但她現在有了寶寶，她不會讓孩子認賊作父。
不過她也沒妄想着去找厲堇元，那是一個殺神，不說到底病重死沒死，且說她現在名聲壞盡了，帥府比吳家更難高攀，不可能名正言順地嫁得進去。
更重要的是，她遇見厲堇元的身份是歡場女子，有誰會相信她的清白嗎？
更更重要的是，那一夜，失明的厲堇元根本就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吳遊也猜到這個孩子可能是厲少帥的。那天你在婚禮上把槍對準吳遊，因爲忽然發生的孕吐反應手抖了一下，子彈擦着吳遊的耳朵過去。他見到你吐暈過去，竟然不敢趁機報復你，就是因爲他想到你可能是懷孕了。”
阿青姐說着說着就笑個不停，像是在說一件分外可笑的趣事：“你是沒看到，當時吳母想把你隨便丟到一個赤腳醫生的診所裏，好趁機把你治沒了，吳遊硬是和她對着幹，吳母都被氣哭了，吳父也被氣厥了過去。他們以爲他對你是又愛又恨呢。”
“我怎麼來的這裏？”
“這就更好笑了，吳遊的車被水淹了發動機熄火了，從路邊借了個黃包車，一路拉着你問哪裏的醫院正常營業，最後動用了吳家的全部人脈，將你送進了一牀難得的陸軍總醫院，就怕萬一厲少帥的親生骨肉是被他弄沒的。”
殺神的威名，自然不是等閒人敢惹的。
賀知知聽着也想笑，自詡爲留洋回來的高材生吳遊，在風雨中下拉黃包車，那畫面，若有個記者抓拍下來，她一定買回來珍藏。
“但還有一個問題——”阿青姐神色一肅。
賀知知點點頭：“我知道，他們不相信這是厲堇元的孩子。”
畢竟，在吳家，他們現在都認爲她是人盡可夫的女子。
“可惜我有證據。”賀知知微微一笑。
阿青姐一驚，沒想到賀知知總是能逆風翻盤，一次兩次說是運氣使然，但三次四次，只能是她有勇有謀。
“知知，吳家當真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嗎？”阿青姐聽說賀知知讓她去拿什麼，忍不住嘆道。
淵博的見識，時髦的談吐，這些都是可以靠有錢人家將自家女兒送出國鍍金一圈得到的。
可是一個人的才華，並不靠以上學歷決定。
真正的智慧是一個人獨立思考的能力。
沒有人教過賀知知，她反而習慣了獨立思考，隨機應變，這纔是真正的價值連城。
醫院，吳遊從旁邊的創傷室包紮了耳朵出來，到賀知知的病房裏探望，手裏還提着一個水果籃，表面繃着像是看不起她，行爲裏的細節卻透着巴結之意。他自命清高又奴顏媚骨的矛盾樣子，讓賀知知更加看不起。
“賀知知，那孩子到底是誰的！”吳遊將水果籃重重地放在病牀旁，逼問道。
“你連那個人的名字，都不敢念出來嗎？”賀知知嘲笑他。
吳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如果是厲堇元的，你怎麼不去找他相認？以後的榮華富貴，可是我們一個小小吳家的百倍千倍，整個金城任你呼風喚雨。”
“因爲我不當外室、不當姨太太，我只當正經的夫人。”病牀上的賀知知盯着吳遊，人雖嬌小，字字句句卻都有凌人的骨氣。
她自知自己的處境，去找厲堇元，極大的可能是當個外室，或者姨太太，絕不可能是正妻，她不能這樣辱沒家門名聲，也絕對不願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
所以她已經有了新的決策，逼吳家退婚，讓他們出一筆退婚的重金。無論是婚約，還是她爲吳遊冒過的險，一筆錢是她應得的。
等拿到這筆錢，她會離開金城，買一個房子，經營一間小店，把孩子生下來，再遇見一個溫柔包容喜歡孩子的丈夫，不必有錢有勢，兩個人相互理解着過日子。至於孩子長大了，是否要認厲堇元，她會尊重孩子的選擇。
吳遊一聽正室的說法，氣不可遏：“你難道想繼續要挾我娶你？你做夢！”
“做夢的是你。”賀知知冷冷地反駁，“你現在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會嫁入你們吳家這個火坑。”
“那你是什麼意思？”吳遊明明如意了，卻還是覺得心裏憋得慌，怎麼自己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竟次次被他原本看不起的賀知知牽着鼻子走，而且之前她還死纏爛打要嫁他，雖然令他不爽，卻也讓他體會到被女子追逐的虛榮，現在她棄他如敝履，他反倒有些空落落的。
“我要我父母當年送給你們吳家締結婚約的信物書畫，還有一筆你們主動退婚的補償款，不多，一千個大洋。”
“一千個大洋！”吳遊嚇得跳起來，他在商務司任職的父親，一月薪資才六十個大洋，賀知知竟敢獅子大開口。
“以商務司的油水，我看你們家出得起這個價錢，傷筋動骨而已。”
賀知知被吳遊接到金城後，在吳公館小住過一段時日，親眼所見他們一家三口如何鋪張生活，僱廚子、聽差、丫鬟、司機等九人，還有一個印度人專門看門。
當然，他們當時在她面前如此鋪張時，只是爲了彰顯大戶人家的氣度，想讓她心理上自覺不配，更好地伏低做小，卻沒料到今日會是吳家落到下風。
賀知知含笑摸了摸肚子，吳遊頓時右眼跳個不停，這個災星如果一直和吳家掛着名義上的關係，萬一她腹中的孩子有個閃失，吳家就會給有心人留一個對付的把柄。
爲今之計，只要賀知知不再糾纏吳家，切斷關係是最好的結局。
他咬牙忍了下來，改口道：“你提的條件我可以接受，但是你腹中的孩子，怎麼才能證明是厲少帥的？說不定你更早就失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