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館。
水晶燈下，姨娘孫妙琴早早在客廳裏等着。
“大小姐回來了。”聽得女傭招呼，孫妙琴急忙起身迎到門口，渾身的珠寶首飾叮噹作響。
“瑩瑩，今天和郭副官的見面如何？這是我千挑萬選的青年才俊，軍旅生活環境單純，他爲人正直，尤其適合安家渡日。”
賀知知漆黑的眸子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她頓時有些心虛。
“妙姨，一個花名在外的節氣副官，不知道爲何到了你的嘴裏，就成了單純、正直、值得託付終生的人。”
“節氣副官？”孫妙琴瞪大眼睛，彷彿難以置信。
賀知知冷笑：“怎麼？妙姨以爲我剛回國什麼人都不認識就好哄騙？盼我成爲下一個節氣被始亂終棄的女人，從此淪爲金城名媛圈的笑柄？”
孫妙琴眼眶一紅，委屈無限：“瑩瑩，你怎麼能這麼懷疑我？你沒了生母，我就是把你當女兒放在心尖尖疼的。”
“真的嗎？”賀知知一臉懷疑，嘴角一個嘲諷的弧度，“也是，金城貴太太們的聚會，你幾乎沒得到過邀請，不瞭解郭節風評之差也是情有可原。”
民國社會華洋陳雜，社交圈裏既追求新式海派文化的自由奔放，可在論及身份地位時，卻依舊貫徹着門第之見。
孫妙琴自認爲雷家女主人，最在意姨娘身份沒法融入貴太太圈，今日被貶斥還不能反駁，否則等於承認介紹郭節是別有居心。
這口氣只得咬牙嚥下，她裝作意外：“可會不會是誤傳？瑩瑩，萬一郭副官是被流言冤枉了，你不是錯過一樁美好姻緣？”
賀知知心中冷笑，果然，還不死心。
“我聽說明晚軍中有晚會，不如讓郭副官來接你？再到他生活的地方深入瞭解一下？”
“行吧。”
賀知知順勢鬆口答應，反正她也正愁如何和郭節再搭上線。
孫妙琴頓時大喜過望的樣子，三步並作兩步上樓趕去打電話。
翌日晚上，郭節果然驅車來接她了。
“前不久我們和紐國佬支持的軍閥打了個勝仗，今晚特別慶祝一下。”
賀知知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在想等會怎麼偷回父母的遺物。
偌大的軍區已近在眼前。
郭節的車一路順利無阻地通過崗哨。
下車時，賀知知故意沒站穩：“沒坐過像你這樣的亡命飛車，快，洗手間在哪裏？”
女士洗手間只有士官公寓裏纔有，有些士官會帶着家屬居住，郭節爲她指了個方向。
賀知知轉身離開時，嘴角一勾，手裏已經多了一串鑰匙，是剛剛趁郭節扶她時順來的。
郭節是厲堇元的副官，必定有他房間的備用鑰匙。
加上此時的士官公寓幾乎人去樓空，大多數人都已經趕赴了晚會現場，這對於她來說，是天賜的良機。
賀知知很順利地進入了厲堇元的房間。
屋裏一覽無餘，除了生活必需外沒有多餘的傢俱，單人牀上的被子折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塊。牆上沒有掛着任何書畫，但她還是不死心，翻箱倒櫃每個地方都找了一遍。
厲堇元冷冷地“嗯”了一聲。
賀知知着急地望了一眼窗戶，是窄縫的，她鑽不出去。
情急之下，她只能躲在了衣櫃裏。
男人的氣息包裹着她。
門一開，厲堇元的軍靴邁了進來。
只聽見他的足音，她渾身就刺骨冰涼。
她記得這個男人的可怕。
厲堇元似在門口停留，拉開了書桌的抽屜，然後又站起來，關上了窗戶，最後走到衣櫃前。
賀知知後悔了，早知道該躲在牀底下的。
可是足音再度遠去。
她鬆了口氣。
忽然之間，衣櫃的中縫擴大，迎進了外面的亮光。
厲堇元竟然復又折返，迅速地打開了衣櫃門。
剎那之間，賀知知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抱住了他，嫵媚地嬌哼一聲：“親愛的，你怎麼纔來？我等你好久了……”
厲堇元有一個瞬間彷彿回到七年前的夜晚。
軟玉溫香，歲歲難忘。
“你、你不是郭節？”但懷裏的小女人嬌羞無限地擡起頭，看見他的臉卻面色大驚。
聽見她喊別的男人的名字，厲堇元的周身都泛起了殺意。
賀知知被他掐着脖子，雙腳頓時離地。
“你、你是、厲少帥？我、走錯、房間了？”她像是才認出他，驚慌不已。
厲堇元冷厲地看着她，手一鬆。
賀知知頓時跌落在地，忙不迭表明身份：“我是郭節的相親對象，金城百貨的大小姐雷亦瑩，本來是想偷偷躲到郭副官的房間，給他一個驚喜。”
厲堇元吩咐門口的士兵：“把郭節找過來。”
而後，他坐在臥房中間的主位上，冷冷地盯着她一顆一顆地扣好裙子上的盤扣。
原來他的眼睛明亮時，仿若刀芒。
“少帥，我是您的副官的女伴，您不能夠轉下頭避避嫌嗎？”賀知知爲了坐實勾引的藉口，剛剛情急之下衣衫半褪，導致現在不得不硬着頭皮接受他的目光審視。
每一寸肌膚都起了雞皮疙瘩。
厲堇元乾脆地拒絕：“不能。”
就在這時，郭節來報到了。
他步入厲堇元的房間，臉色又驚又喜，驚的是被少帥當場抓住他在軍區和女人廝混，喜的是他在路上聽說了禮物一事。
厲堇元眸光一冷，十指交叉放在胸前：“開始吧，你原本打算怎麼勾引他的？”
賀知知以爲自己聽錯，完全愣住了。
他竟然打算親自觀看全程，確認她是不是說謊。
郭節則是咧嘴一笑，躍躍欲試的樣子：“委屈你了，雷小姐，就讓少帥當個見證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