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知深居簡出了一段日子,直到確認了雷疆運入獄的消息,纔開始對外活動。
霧國公民史密斯的死,厲堇元處理得很乾淨。羅鳴奇方面查不出任何線索,只能憑人頭在雷疆運的辦公室被發現,又與他是老相識這一點,稀裏糊塗斷了案。
雷疆運喊不喊冤都無所謂,重點是霧國方面有了一個交代。
事情進展順利,賀知知騰出精力來思考怎麼對付吳遊。
趁着年節,她準備了一份厚禮送往吳公館。畢竟上次她曾在府上遇襲,名義上是吳遊救了她,送一份謝禮不算突兀。
沒料到的是,這份禮被退了回來,而且還回送了一份裝着冬梨的禮盒。
梨是離開的意思,其中的逐客令不言而喻。
“吳公館的人說,吳少爺的傷已經好了,這些陳年舊事,不必再提。”賽鈴轉述吳公館傭人的原話。
傭人是萬萬不敢單獨做決定的,這些都是主人家的意思。
賀知知感到報仇的困難,如果不能接近,何談報仇。
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吳遊態度的變化。
在之前,男人對於結識一個風頭正盛的女明星,總歸是覺得有面子的事。所以吳遊對她雖不算過分熱情,卻是歡迎往來的。
現在卻拒於千里之外。
賀知知暫時來不及細想其中原因,看到日曆上畫着的紅圈,忽然意識到今日是周老闆離開的日子,她要去港口送行。
因爲太太暈車,所以他走水路南下。
“金城還有幾家不錯的電影公司,我走時都給他們發了推薦信函。雷大小姐,我明白你是誤入這一行,但你有表演天賦,我衷心希望你能繼續堅持。”離別之際,周老闆句句肺腑之言,十分惜才。
“我會考慮的。”賀知知點頭答應。
她清楚現在的局勢,羅鳴奇要捏死一個無名之輩就像踩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現在不動她,不僅因爲她是女人,也因爲她名聲在外,一舉一動皆能引起世人注意。他不想在國內外的報紙上,被描述成一個連女人都不放過的小氣軍閥。
“你明白就好。”周老闆見她懂事明理,心中也鬆了一口氣,“就送到這裏吧,有緣來日再見。”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年邁的夫人,上了船。
賀知知在原地站着,目送輪船起航,心中羨慕不已,自己什麼時候才能了結一切,離開金城,像雷炎、周老闆那樣過自己想要的日子呢?
浪潮拍岸,瞬間起風了,冷得徹骨。
賽鈴爲她披上一件貂皮外套,照顧得很細心。
“小姐,咱們也該回了。”
賀知知點點頭,吩咐:“回去的途中,去一下週老闆說的那幾家電影公司。”
她現在需要名氣作爲護身符,無論是讓羅鳴奇不敢輕易動她,還是讓吳遊高看她一眼,都不能落下演戲的事業。
賽鈴招來一輛黃包車,說了地址。
賀知知本以爲自己親自登門,已足見合作的誠意,沒想到連續去了幾家電影公司,對方皆以各種理由回絕了。
最奇葩的當屬“我們老闆找人算過,說是與你八字不合。”
她的《俠女行》很受歡迎,票房方面不缺乏號召力,任何公司籤她都應該是穩賺不賠的。但沒有一家公司敢籤她,這一點就很讓賀知知深思。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就在這時,一輛棕皮轎車由遠及近停在她面前。
“上車!我家老闆想見雷大小姐一面。”司機吹了聲口哨,流裏流氣地發出邀請。
兩人想繞道離開,但車門一開,副駕駛座又下來一個男人,攔在她們面前。
手卻沒有近賀知知的身,只是懸空。
他鞠着躬,禮貌地請兩人上車。
賀知知對這個人還略有好感,至少態度是好的,不然,他完全可以野蠻地將她們強行塞入車內。
可惜,他的手比劃着,喉嚨卻沒有聲音。
“我兄弟是個啞巴。”司機探出頭,按着喇叭,懶洋洋地解釋,“他在說如果你們不上車,老闆只會派我們一直跟着你,到時候會添更多麻煩。”
啞巴男人濃眉大眼,甚爲英俊,更緊要的是目光真誠。
賀知知拍拍賽鈴握緊的拳頭,示意她放鬆,點頭同意了:“既然如此盛情相邀,我倒想看看你家老闆有多重要的事找我。”
是福是禍躲不過。
再不濟,她隨身的包裏還有槍。
啞巴鬆了一口氣,不住地鞠躬道謝。
路面結着一層薄冰,汽車開得很快,最後停在了一家電影公司門口,門面不大,是一間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
且樓道上刷滿了賭場催債的紅字,怎麼也不像實力雄厚的樣子。
賀知知想,就這種公司,難不成還想請她拍戲?
進了辦公室,四面的窗戶都蒙了報紙不見光,像極了地下的老鼠洞。許多拍攝用的設備堆在地上,蒙着一層厚厚的灰,可見許久沒有開機。
啞巴在前面引路,推開了最裏面的一扇門。
一個叼着菸斗的光頭蹺着二郎腿,正半眯着眼在翻看手裏的劇本,顯然,他就是這間電影公司的老闆。
“是你找我?”賀知知開門見山。
“對,我有一部絕對火爆熒屏的好戲,願意出一百個大洋找雷大小姐你合作。”光頭痛快地表明意圖。
一百個大洋不是小數目。
賀知知沒想到這麼小,這麼破的電影公司也能有這麼大的手筆。
“我需要先看看劇本。”賀知知要求。
“沒問題。啞巴,拿過去給雷大小姐過過目。”
“周老闆向你推薦的我?”賀知知接過劇本,邊看便問。
“那倒不是,他的確是拉下老臉四處推薦,但現在金城的電影公司人人都嫌棄您跟過厲少帥,是一塊燙手山芋,捧你演女主角,萬一觸怒了羅大帥怎麼辦?”光頭的臉上浮現一抹意義不明的笑容,“要不是看過《益友畫報》,知道你是塊好料,我也不至於冒着風險給你拍戲的機會。”
這番話倒讓賀知知茅塞頓開,難不成吳遊對她避嫌,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一碼歸一碼,賀知知先專心看眼前的劇本。
她看劇本的時候,光頭的目光就把她從上到下掃視一圈,這種目光令她感到相當的不舒服。
更讓她覺得噁心的是,她翻的每一頁劇本里,都充斥着大量香豔刺激的鏡頭。
這部電影是什麼調性,她頓時明瞭,一百個大洋給的不是她當演員的酬勞,而是脫衣費。
“多謝擡愛,這戲我演不了!”賀知知冷冰冰地拒絕,“賽鈴,我們走。”
辦公室的門驀地被守在門口的司機關上。
他擋在門口,得意地雙手抱在胸前,陰陽怪氣道:“雷大小姐,你還是聽我們老闆的話,答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