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本來是在無盡的幸福中入睡的。
應該是甜夢正酣。
但不知道爲什麼,賀知知做了有史以來最糟糕的噩夢。
而且,這個夢偏偏極度真實的感覺。
她夢見沒有眼睛的賀燕拽着她進入一個像棺材一樣的房間,賀燕怒吼着:“你和你的女兒,一個個都要比我痛苦百倍!”
她在一個黑暗狹窄的地方產下血淋淋的嬰兒。
她求人放她出去,至少放她的女兒出去。
她聽見棺木的外面人聲鼎沸,明明有許多人聽見她的呼救。
但沒有一個人理會她泣血的哀求,那些嘈雜的聲音似乎在慶典上狂歡。
就在這時,賀知知從夢中驚醒了。
她驚慌失措地鑽進厲堇元的懷裏,她已經很久不曾哭泣了,更別說是哭得這般洶涌無助。
厲堇元無論怎麼親吻安慰,她的戰慄都停不下來。
“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動你們分毫。”厲堇元抱着她,鏗鏘有力的承諾本可以帶給人無盡的安全感。
他是赫赫有名的殺神。
有權,有勢,在這個亂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說這句話。
可不知爲何,賀知知就是極度不安,她甚至荒謬地覺得,縱然厲堇元是一方將帥,不見得足以保護她。
因爲這個噩夢,賀知知無法再入睡,壞心情持續了很久,直到世界逐漸褪去黑色,她呆呆地看着紅日自東而出,忽然振作了起來。
“我不能再想了,沉浸在莫須有的恐懼裏毫無益處。”賀知知從厲堇元的懷裏坐起來。
她的目光逐漸恢復了堅毅。
她甚至催促厲堇元:“阿芙每天起得很早,你快些走吧。”
厲堇元吻了吻她的額頭。
而在他走後不久,曾芙果然很快就敲門進來了。
曾芙的手裏還端着一碗湯藥。
賀知知凝視着琥珀色的藥水,她已經喝過幾回,所以分得清,這不是治療傷寒的,而是調理身體不孕的。
“正好溫熱的,可以喝了。”曾芙說。
賀知知接過來,不假思索地倒在了窗臺上的盆栽裏。
“啊!知知,你怎麼倒了!”曾芙尖叫起來,她很不解,之前賀知知聽到身體的隱疾可以治癒時,明明是肉眼可見的高興。
“我覺得現在很好。”賀知知面無表情,並未多言。
曾芙只覺得賀知知今天怪怪的,不過賀知知不說,她並不會追根究底地揭人傷疤。
“這是話梅糖,很甜。”每次喝藥後,曾芙都會準備糖果,還是遞給了賀知知。
賀知知需要這一點點甜,心情能好起來。
曾芙搖頭,很是理解地回:“沒事,如果我在你的處境裏,也不會好過。”
賀知知從來沒有和曾芙討論過目前的處境,不由很想知道曾芙的立場是什麼,故意問:“你覺得剩下的蘭泊國和紐國,我應該聯誰嗎?”
“都不應該聯!”一向逆來順受的曾芙居然一口否定了。
“爲什麼?”賀知知意外她的答案。
“我聽說無論是聯哪個國家,前提條件都是要把你送出去。”曾芙義正辭嚴,“就算我見識有限,可也絕不認可一個國家變強,需要用人質的方式換取短暫的眼前利益。”
“謝謝。”賀知知由衷感謝,從這句話,她知道曾芙沒有像大多數人那樣將她視爲工具。
這份尊重,在賀知知目前的處境中,彌足珍貴。
“可惜我人微言輕,在公公面前根本無法左右他的決定。”曾芙愧疚。
“別在意。”賀知知握住曾芙的雙手,“我的命運,還輪不到他決定。”
聽到這句話,曾芙的眼睛浮現一抹驚詫之色,不過她並不會說出去。
她反而很替賀知知高興:“你有辦法應對就好!”
“兩位大美女在說什麼趣事啊?能讓我也樂一樂嗎?”豐廷的聲音忽地橫插進來。
他抱着一束鮮花進來,遞到了賀知知面前。
賀知知一愣,以爲他送錯人了,使眼色讓他給旁邊的曾芙。
沒想到豐廷直接把花塞到她手裏,然後走到曾芙身邊,低聲問:“小芙,我沒有送你鮮花,你是不是很失落啊?”
“我沒有。你可不可以站遠一點說話。”曾芙明明難以掩飾的失落,卻沒有承認。
豐廷笑着,忽然手一抖,一朵鮮嫩欲滴的紅色玫瑰便憑空出現在他的手心裏。
曾芙看呆了。
“我怎麼可能會忘了你?我送賀小姐六枝,是祝她的生活六六大順。”豐廷勾脣一笑,“但我送你單獨一枝,是表示我對你一心一意。”
賀知知低頭看着自己懷裏的康乃馨,頓時覺得好氣又好笑。
這個豐廷,深諳追求的精髓,先抑後揚的喜悅是最強烈的。
“你們慢慢聊,我到樓下花園散一會步。”賀知知識趣地走出去。
已是春天,亂花漸欲迷人眼。
賀知知看着花園裏張揚熱鬧的風景,心情漸漸從昨夜的噩夢中好起來,她甚至饒有興趣地俯身去摘叢中的一棵四葉草,打算回去晾乾做成書籤。
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花叢中一條斑斕的細蛇,正朝她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