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殘留的死蝗蟲,幾乎等同於白撿的食物,砬子屯的人們反應過來後,自然是趕緊往家劃拉。
有一戶人家下手晚了,看到別人家成串成串地撿,就着急了,乾脆拿了大掃帚出來掃蕩。
也不管啥黑的綠的了,他家把地上所有蝗蟲都劃拉劃拉掃到一起,裝進土籃子裏,拿回家後再慢慢穿串吧。
這效率可老高了,不一會兒就整回家一大筐。
屯子裏的人們一看,這招兒好啊,趕緊跟着模仿。
一時間田間地頭甚至山林野地裏,全都是撿蝗蟲的人。
在滅蝗大戰剛剛結束之後,搶蝗大戰又開始了,有些人還差點因爲搶奪撿蝗蟲的地盤而打起來。
陸佳甜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場蝗災最後竟然是以這樣一個詭異的方式徹底結束的。
老陸太太沒有讓家裏人跟着一起去搶蝗蟲,他們家的存糧省着點喫的話,都能喫到後年春天了。
而屯子裏的其他人家,還不知道怎麼熬過這個冬天呢。
雖然她家幫不上忙,但起碼能做到不和他們爭搶。
等到蝗蟲都差不多撿乾淨了之後,砬子屯的人們看着光禿禿的地皮,才終於有空沮喪。
此時,他們的心情無比沉重,眼淚嘩嘩地流。
他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慘的人了,接下來的日子,可咋過啊?
但是當外面的消息陸續傳進來後,他們立馬滿血復活了,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因爲整個永平縣全都遭了蝗災,甚至於大半個北定府都沒能倖免。
聽說大部分地方的莊稼都被啃食一光,老百姓家裏的存糧還都幾乎賣光了。
現在地裏沒莊稼,家裏沒糧食,已經有人家開始絕望地賣兒賣女換喫的了。
城裏就更慘了,糧價噌噌噌地往上漲,原先一斗苞米六十文左右,現在已經漲到二百文了,就這還買不着呢。
爲了搶購糧食,經常有人打起來,聽說都死了好幾個人了。
正所謂幸福都是比較出來的,砬子屯的人們現在就覺得有點幸福。
雖然他們的莊稼也被蝗蟲禍害了,但好歹搶了一些回來,咋也能對付着喫上一陣子。
而原本應該賣掉的存糧,因爲等着賣高價,所以現在還都好好地呆在自家糧倉裏。
家中有糧心裏不慌,他們算計着點喫,咋也能堅持到明年了。
還有幾戶之前家中有餘錢的,偷摸買了一些糧食回來,等着賣高價或者留着攤煎餅,此時更是慶幸無比。
多出來的這些糧食,足夠讓他們喫飽飯了。
砬子屯的老百姓們,此時無比感激老陸家,救星啊!
就連陸有財,都在心裏頭悄悄服氣:唉,我五哥和他家老婆子,還是有遠見啊。
老陸家人只要出門遇到人,就肯定會收穫一波感激和讚歎。
當然,也有一些人好奇,問他們咋就那麼有魄力呢,那麼老些莊稼沒長成就往家收,不心疼嗎?
萬一沒有蝗災,豈不是白白損失了一年的收成?
每當有人這樣問,老陸太太就一臉驕傲地顯擺。
那對方就好奇呀,問她到底咋回事。
老陸太太就繼續吹噓:“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家甜丫,那可是天上小福星下凡。
俺們家在上頭有人兒!
這不,蝗災來之前,神仙就給甜丫託夢了。”
屯裏人想說不信的,可看老陸太太言之鑿鑿的樣子,那句“扯淡”是咋也說不出口。
你說要是真沒有這事兒,又怎麼解釋老陸家提前搶收呢?
是個正常人,都幹不出來禍害自己家莊稼的事兒啊。
所以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後,剩下的這個答案,不論有多離譜,它也是真相了。
就這樣,整個砬子屯的人都知道了,老陸家的甜丫是個小福星。
往後啊,大家夥兒都得對那孩子好點,她可是全屯子人的小救星。
有那心眼子多的人家,還告訴自家孩子,以後多跟陸佳甜一起玩兒,沾沾她的福氣兒。
“奶,你爲啥要滿哪兒說我小是福星啊?”陸佳甜不解地問。
在她看來,老陸太太就算真認爲她是小福星,也應該遮着捂着纔對啊。
就好像誰家有好東西都怕別人惦記那樣。
老陸太太瞪着眼睛說到:“你本來就是他們的救星,得讓他們知道。
看他們以後誰還敢瞧不起你是個丫頭。”
陸佳甜有些哭笑不得。
這老太太和他們置氣幹啥啊。嘴長在別人身上,愛說啥就說去唄。
不過聽這意思,以前老陸太太肯定沒少被人笑話。
因爲在鄉下人眼裏,男孩纔是寶,值得疼寵,女孩早晚都是別人家的,不用對她太好。
而老陸太太這種把孫女寵上天的行爲,可不就是另類麼。
這幾年,屯子裏的人們沒少拿這事兒當閒磕牙時的笑料。
這回,老陸太太用事實證明了,她的寶貝孫女可比那些臭小蛋子強多了,能不揚眉吐氣麼。
陸佳甜這樣想着,以爲自己已經瞭解了老陸太太的全部心思,不想她又語出驚人了。
“唉,都是一個屯子裏住着,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遭了洪水不是。
現在讓他們信了你是小福星,等到洪水要來時,喊他們逃跑也能容易些。”
老陸太太嘟嘟噥噥地說了一通,然後摸摸陸佳甜的頭。
“甜丫啊,你這幾天要是再夢見老神仙,可千萬要告訴我啊。咱們好早點準備。”
說完,她就步履蹣跚地回了自己屋子。
明明是一個瘦小佝僂的老太太,此時在陸佳甜的眼裏,她的形象卻異常高大。
她還是小瞧了這個小老太太啊。
老陸太太回屋後可沒有幹閒着,暴雨洪水不一定啥時候就到,她得未雨綢繆。
翻箱倒櫃地把自己所有家當都折騰出來,用包袱皮包好捆紮嚴實。
瞅了瞅炕上的幾個包袱皮,她還是覺得不妥當,就下了炕出去找陸永安。
“老二啊,你之前不是說找了個穩妥的地方躲避水災麼,擱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