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三局其實完全可以繞過中書省,直接掛在天策府名下,不受約束難道不好麼?

    李世民讓中書省新立三局,但名義上仍然掛在天策府,而且人事權還在太子手中。

    未免有些多此一舉。

    但李世民此舉也是有深意的。

    印刷、造紙的利潤雖然也很大,但遠遠不及精鹽。

    鹽關乎國計民生,更觸動了帝國龐大的利益羣體。

    哪怕是李世民,也不敢輕動。

    李世民爲了推動新的精鹽法,必須把房玄齡拉上戰車。

    皇權加上文官系統,才能和遍及朝野上下的利益羣體扳手腕。

    李世民誘之以利,房玄齡即使以後知道這塊肉不是那麼容易喫下去的。

    但屁股決定腦袋,他也不得不喫。

    否則文官系統立馬就會造他的反!

    李世民語氣隨意,淡淡道:“精鹽局採用太子的新型製鹽法,可以大批量生產精鹽。”

    說完,李世民指指桌上李佑贈送的精鹽,示意房玄齡。

    “這是太子今天送來的精製鹽,房卿可以看看品質如何。”

    房玄齡揭開蓋子一看,心中巨震。

    他身爲帝國宰輔,涉獵極廣,當然對鹽有所瞭解。

    這鹽潔白無瑕,沒有絲毫雜誌,甚至比宮廷貢品精鹽還要完美!

    而且,這鹽還能大批量生產!

    房玄齡裏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顫抖道:“陛下,此鹽真能大批量生產?”

    “敢問陛下,這鹽產量如何?”

    李世民見房玄齡這老狐狸都繃不住了,心道這精鹽“錢景”實在太大了。

    帝國宰輔都難以淡定。

    李世民捋須微笑,自信道:“據太子所言,長安附近就有鹽井,他保證長安城八十萬百姓日常使用!”

    “八十萬?”

    房玄齡驚呼出聲,臉色漲紅。

    此時,房玄齡終於知道,這所謂精鹽製法,產量之巨,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房玄齡如墜雲端,飄飄乎不知身在何方了。

    百姓都能喫上精鹽!

    這可是名垂青史的大功績啊!

    只要此事做成,史書上必然要爲他房玄齡大書特書。

    哪怕不爲利益,房玄齡也要拼命摻和進去!

    房玄齡所求無非名利,利又不是一人之利。

    但施行善政的名聲必須要落到他的頭上。

    房玄齡對名望的看重遠遠超過利益。

    李世民也不出聲打擾房玄齡,只是笑看宰輔神色變幻。

    對於李世民而言,房玄齡是帝國的宰輔,他的能臣,但也是分散他權力的“政敵”。

    房玄齡如此窘態,可不多見。

    李世民心情不錯。

    房玄齡知道自己失態了,但他並不在在意。

    面對這樣前無古人的壯舉,他覺得自己失態很正常。

    不過,房玄齡心中還有些疑慮。

    他必須要確定,太子是否真的有辦法制作精鹽。

    他不會因爲李世民拿出一罐精鹽就當即拍馬。

    萬一皇帝和太子坑人,他可就要背鍋了!

    房玄齡能混到這個地位,做事滴水不漏。

    在做出一項重大決策之前,他必須要得到更多的信息。

    否則,房玄齡不會輕易做決定。

    “陛下,老臣想去東宮拜見殿下,再做決定,不知陛下以爲如何?”

    李世民聞言,當然不會有絲毫不快。

    他知道房玄齡這條老狐狸徹底上鉤了。

    只要他去了太子府,此事就成了。

    李世民笑道:”有何不可?”

    “房卿只管去,相信太子會好好招待你的!”

    “對了,東宮的伙食可是不錯,房卿一定要好好嚐嚐!”

    李世民心情不錯,開着玩笑道。

    房玄齡見皇帝不以爲忤,神色不變,終於放下心來。

    鑑於太子一向的表現,房玄齡覺得,此事差不多成了!

    ……

    甘露殿外。

    房玄齡辭別皇帝,神清氣爽。

    此時,他的心頭一片火熱。

    如果這項精鹽製作法能在他任上得到推廣,大唐百姓能喫上細膩雪白的精製鹽。

    他作爲宰輔的功績勢必前無古人!

    他的名聲將伴隨這項政績永遠流傳下去。

    史書上也有他房玄齡濃墨重彩的一筆!

    步履匆匆,房玄齡走出宮外,一顆心忽然沉靜下來。

    一向老謀深算的房玄齡冷靜下來,此時的他在思考,如果精鹽得以推廣,誰得利,而又有誰失利?

    毫無疑問,這項技術掌握在太子手中,精鹽局掛在天策府名下,自然是太子得利最多。

    太子代表着皇室,某種程度上,皇室的聲望將更上一層樓!

    房玄齡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皇帝把原本皇室能獨佔的重大利益與他分享,顯然,必有所圖!

    這一刻,房玄齡終於意識到,他已經被皇帝綁到戰車之上。

    無論他願不願意。

    當然,被綁上戰車是不僅是他房玄齡,更是整個文官集團。

    房玄齡悚然一驚。

    原來他已經身在局中了!

    李世民這一招可謂陽謀。

    房玄齡苦笑一聲。

    這塊肉就算有毒,他身爲宰輔,文官之首,也不得不喫啊!

    一時間,房玄齡壓力山大。

    他知道,爲了改革鹽政,他必須要與現有的食鹽利益集團做鬥爭了。

    這是一顆包裹着蜜糖的毒藥。

    房玄齡眼中綻現出危險的光芒。

    毒藥雖然可怕,但不一定致死。

    唯一的解決辦法只能是與更多的人分享這一顆毒藥,將這顆毒藥無限稀釋!

    房玄齡憂心忡忡地回到衙門,又換了一張嘴臉。

    杜如晦早知道房玄齡被皇帝單獨召見進宮了。

    心中嫉妒的火焰燃起。

    老房,聖眷正濃啊!

    杜如晦見房玄齡笑容滿面,心情愈發不美了。

    房玄齡慢悠悠走過來,跟杜如晦打了個招呼。

    “杜相,今日休沐,您還在辦公,真是勤勉啊!”

    杜如晦覺得房玄齡在陰陽怪氣,也出言諷刺道:“比不得您聖眷正濃,軍國大事繫於一身!”

    “大唐這副重擔,可都壓在你梁國公肩膀上了!”

    房玄齡聽出杜如晦話裏的意思,也不着惱。

    他微笑道:“杜相言重了,今日陛下召見,確實是爲了一項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

    “此事與你我有關!”

    杜如晦一聽,有些坐不住了。

    顧不得他與房玄齡之間的“過節”,他現在只想搞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

    能讓房玄齡稱爲國計民生的事,可是不多。

    杜如晦敏銳地嗅到一絲不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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