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槐曼在藥房當中生起一爐炭火。唐醴泉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不知山漸冷了起來,她也開始變得有些畏寒。

    巫朽在外溜達了一圈,仍舊沒有頭緒。立在藥房門口,不禁出了神。

    看着外面的人影,槐曼沒有說話。

    爐中火燒得正旺時,巫朽還是推門進來了。

    “今日怎麼這個時辰纔回來?”她走過去,爲他褪下有飄雪的披風。

    巫朽搖搖頭,笑道:“無事,只是這不知山太久沒有自己下過雪,有些癡了,多走了兩圈。”

    “下雪了——”她應道,沒有帶有特別的語氣。

    巫朽沉吟,不知該如何與她說,只想將禍事藏在自己心中。如果能一併扛了下來,又何必讓她擔驚受怕?

    “顏良呢?怎麼不見他與你一道回來?”還沒等他想好,槐曼便岔開了話題。

    巫朽接過她遞過來的熱茶,抿了一口。茶中苦澀滋味,愈發濃烈了。再過不了多久,這唐醴泉裏的水,恐怕就喝不得了。

    自行搬了個小凳在火爐旁坐下,道:“他這傻孩子,無事做盡是玩雪去了!現在這個時辰,也不知飢寒,還沒有回來!”

    槐曼聞言,抖披風的手一頓,沒有說話。丈夫說的這個謊言太過拙劣。子顏良已經不是三歲孩童,何來玩鬧不歸家一說?

    “罷了罷了,孩子大了也由不得管。讓他去吧,肚子餓了自會回來!”巫朽似在寬慰自己一般,連聲說道。想着又將杯中的苦茶,嚥下一大口。

    真是苦得讓人乍舌!

    槐曼偏頭,見他竟還吐了吐舌頭。不由得笑了。

    巫朽見狀,孩子氣的瞪她一眼。又虎着臉說道:“夫人今日這藥如此之苦,怎麼不見蜜餞!?”

    “官人可是說笑了!今日這哪裏是藥,今日這是妾身放了半斤苦丁才熬出來的一壺茶。”槐曼十分配合的說道,也算得上是在寬慰他了。

    “哦?那還真的算是苦丁喝苦丁!”巫朽自嘲道。

    “哼,官人今日是苦丁。若是有煩惱憂愁再悶在心中不同我講,那日後妾身奉上的想必就是啞巴茶了!”槐曼壞笑着說道。卻也明白他是爲了自己。

    巫朽目光怔怔的看着她,炭火的光映在臉上。忽而,他臉上的笑意沒有了。

    這相伴了數百年的人,他沒選錯!

    “哎呀,妾身同官人說的是玩笑話,官人苦着個臉做什麼?妾身又不會真的如同凡世間的那金蓮女子,給官人下上要命的藥。”槐曼將披風搭在一手上,過來推搡着他。嬌嗔道。

    巫朽擡手握住她的手,仰頭看着她早已不再年輕的面龐。喉頭一緊,再說話聲音已是啞了。

    “這次難關,實在難過!”

    槐曼同是深情的看着他。聞言點頭道:“我知道!”

    作爲他的妻子,他夜半時分的輾轉反側與嘆息,她怎能不知?

    “我……”巫朽不知該如何說起。

    “你要是再把所有的話悶在心裏不同我講,那你可真的是要變成個苦丁了!小娘子我年輕貌美,信不信我不要你,再旁的找個?”槐曼依舊在和他說玩笑話。搭在手上的披風,是真的太溼了。

    巫朽沉默,將披風拿過來自己烘烤。悶聲道:“那我倒是想你快走!”

    “你再說一句?再說一句老孃下次就給你下砒霜!”槐曼惡狠狠的說道,轉過身去拿東西。

    巫朽笑呵呵的看着她,已經聞到了甜味。

    果不其然,槐曼折騰片刻,端了一小碟蜜餞過來。坐下,捻了一顆扔進嘴裏。酸得眉頭一皺。

    吐槽道:“還成日裏說要喫蜜餞,這哪裏是蜜餞!酸死人!你怎麼和那小丫頭一樣,都喜歡喫酸的!”

    說着將其遞了過去並接過他手上的披風。

    巫朽頓時又變得笑眯眯的,撿起一顆含進嘴裏。玩笑道:“怕不就是因爲我和小幺兒都是苦丁!”

    “……”槐曼白他一眼。

    遠在他地的禾熙遙,正翻滾在牀上。被師父這麼一念叨,“碰——”的一下滾到了地上。

    玩笑歸玩笑,隨後槐曼一本正經的催道:“說了這麼多,你倒是跟我講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你這人總是這樣,我不問你就不說。”

    “說什麼說!我能解決的事情,何必要讓你多操一份心!”巫朽兇她。

    槐曼聽了這話,咬牙惡狠狠的看着他。“得,你這壓根不把我當屋裏人,愛說不說。你不說我還不聽了!”

    本想和他心平氣和的談一談,不曾想沒剋制住,這暴脾氣又上來了。

    “哎呀,我說夫人吶。”巫朽說完,又腆着臉來哄她。“你每天負責開開心心的不就行了嘛,管這些糟心的事做什麼。我要是你,躲還來不及!還非得湊上來!”

    “你要是旁人,我早就躲了!誰還有閒工夫管你這麼多,纔不和你一起當苦丁。”槐曼氣呼呼的說道,又有些委屈。

    見她這幅模樣,巫朽竟是笑了出來。

    “你還有心思笑我——”槐曼更氣了,披風也不烤了,一把擰上他腰間的軟肉。

    “啊嘶——娘子,我錯了!我說!我說還不成嘛!放手,快放手!糟老頭子肚子要被拉掉皮了!”巫朽疼得倒抽一口氣,忙求饒道。

    “哼,你這糟老頭子壞得很,敬酒不喫喫罰酒,非得老孃收拾你才坦誠!”槐曼說道。放開了手,又心疼的替他揉揉。

    巫朽將手覆在她手上,揉揉。道:“唐醴泉的水苦味愈發重了。”

    “嗯,然後呢?”槐曼滿臉認真。

    “原因已經找到了,但是我們無法干涉!”巫朽嘆一口氣。

    “怎麼說?”槐曼不解。

    巫朽拍拍她的手,示意她讓自己說完。

    “唐醴泉已存在千百年,咱們肯定不是最先受益的,必然也不會是最終受益的。只是現在泉的一端被陵墓所佔,陵墓乃靈目。先祖庇佑後人,就有了上天之靈!可這陵墓的後人,現在正不得安生!他們越不安生,先祖們便越不得安息,唐醴泉的水就會越來越苦。”

    “可是之前數百年,唐醴泉也出現過類似的問題,不出數日便得以解決。這次的時間怎麼會拖得這麼長?”槐曼不解。

    “唉……這正是我想說的,也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巫朽嘆一口氣。唐醴泉的問題愈發嚴重,已是他一己之力所不能及!

    只是他沒想到,命運的輪迴與定數,還是將這重擔壓到了一個小丫頭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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