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我想,我要不停地工作,這樣,我就不會再有空閒的時間去想她。
總有一天,我會做到忘記她的。
她會在以後的歲月裏,在我的記憶中一點點被淡忘。
可我想錯了。
無論我怎樣將自己的時間利用到極致,讓大腦沒有一刻空隙時,我依然會想起她。
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想起她對我說過的每句話,都彷彿刻進了我的腦海中。
坦白來講,最開始,姜知漓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她嬌氣,任性,還很麻煩,喜歡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浪費很多時間,總是試圖挑戰我的各種底線。
甚至,她還曾大言不慚地當着很多人的面跟我打賭。
她說,一個月之內,我一定會喜歡上她。
當時面對她的信誓旦旦,我只是嗤笑,且不以爲然。
因爲我知道,我不會那麼輕易地對一個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感情。又或者說,我對我的理性始終抱有絕對的自信,於是選擇性地忽略掉了在看見她第一眼時,突然加快了的心跳。
我以爲她會有多麼高明的追人方法,其實並沒有。
我兼職的那家便利店不遠處,細雨如絲,她就蹲在門外,給一隻無處可歸的流浪貓撐傘。
等到我結束兼職出來時,她再裝作偶遇一般,陪我一路走到公交車站,然後小心翼翼地分給我一瓶她最喜歡的草莓牛奶。
哪怕只是劃破了手指,她都會極爲委屈地跑來找我,既便是我不理她,整日冷着臉,她也毫不退縮。
有一次,我記得是一次競賽名額的爭取,我的競爭對手是市長的兒子,最後結果出來時,我也並不意外。
老師同時覺得遺憾可惜,卻沒有人願意站出來,哪怕僅僅是爲我爭取一點公平。
只有她。
第二天早上去學校時,我看見了公告欄上貼滿了成績單和每年競賽的得獎情況,我的和市長兒子的並列粘貼在一起,高下立現。
當天下午,我便聽說,姜知漓把校長辦公室鬧了個天翻地覆。
我知道她的家境很好,可她卻沒有動用那些來幫我。
她依靠着她自己微薄的力量,想盡辦法爲我爭取一絲公平。
辦公室門外,我聽見她篤定道,我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如果是我去參加,比賽一定會贏。
我不知道她是哪裏來的自信,認爲我一定會贏。
可我那時似乎已經隱有預感。
我們之間的那個賭約,她或許真的要贏了。
我只能用盡一切辦法,去堅固心裏的那道防線。
一次運動會,她摔傷了腿,卻堅持不去醫務室,硬是要等在我身邊。
我藉着做檢錄的名義,冷着臉不去管她,想着等她疼得厲害了,自然就會自己離開了。
可我顯然低估了姜知漓的執着程度。
她雖然沒有打攪我,卻會時不時地碎碎念賣慘,裝可憐撒嬌,像小貓的爪子撓在心上,不痛不癢的,卻讓人很難靜下心來。
我表面上看着依然在認真做着自己的事,實際上餘光已經不止一次地往她的身上瞟去。
還有她膝蓋上的傷,真的很礙眼。
於是最後,我還是當着無數人的面,把她抱到了醫務室。我只能麻痹自己,告訴自己這是無奈之舉。
可她帶來的每種感覺都異常清晰,像是刻進了錄像帶,只要我想,就能毫不費力地憶起。
我記得她的髮絲滑過我的喉結時,有點癢。
姜知漓似乎總是有一種特別的魔力。
和她相處的每個瞬間裏,都會讓我異常心動。
就這樣,和她的那場賭約,我輸得一塌糊塗。
並且,越陷越深。
隨着母親的病情愈發加重,傅正擎找到了我。
他希望我回到傅家,因爲我可以做他最趁手的一樣工具,作爲交換,他會給我無數人傾其一生都無法擁有的財富。
可我不想。
我不想離開江城,哪怕現在的日子每一天都過得異常艱辛。
可我依然不想。
更準確地說,我不想離開她。
可是,有一天開始,姜知漓卻突然不見了。
她開始不來上學,我四處打聽,才知道是她的家裏出事了。
可我找不到她,只能整日在她的家門口等着。
我忘了我究竟等了幾天,只記得那晚的雨下得很大。
她甩開我的手,告訴我,她只是玩玩而已。
她說,別再糾纏了。
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如此無力的感覺。
哪怕是聽見醫生說出高昂的醫療費時,我也不曾如此束手無策過。
我相信了她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麼挽留。
只覺得,在這場感情的博弈裏,我輸得一敗塗地。
很快,我留在江城僅剩的理由也沒有了。
我從未想過,我們會是這樣的結局。
初到美國的那幾年,我也曾試圖去忘記有關她的一切,開始新的生活。
可我失敗了。
哪怕只是一個普通的雨夜,都會叫我想起那晚,她說過的每個字,每句話,甚至細緻到她的每個表情。
我曾一度認爲自己是瘋了。
否則,爲什麼她已經讓我如此心痛如絞,我卻仍然捨不得忘記。
隨着我得到的權力和財富越來越多,我終於有能力找到了關於她的消息。
當晚,我便獨自一人乘上了飛機,跨越了數萬裏的距離,來到了她的身邊。
我終於找到她了。
異國的街頭,大霧瀰漫,我就站在她身後的不遠處,看着她熟悉卻陌生的側臉。
只是遠遠一眼,卻讓我再度聽見了,早已死寂多時的心房裏,那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明明近在咫尺,我卻不敢再多走上前去幾步。
因爲,我想,她應該不會想再見到我。
我始終記得,分手那天,她說,別再糾纏了。
所以,既然如此,我也不該再打攪她的生活。
哪怕我無法放過自己,也應該放過她纔對。
那些她不願想起的回憶,我一人守着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