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宦明 >2、小小考覈、偶有所得
    “家父的確爲上猶知縣。”

    想來剛纔交談,對方必然聽到,於是乎章祀也不做任何掩藏,如實回答眼前人所問。

    說完之後,章祀又看了看對方陌生的面孔,反問:“小子觀先生頗覺面生,閣下應非上猶人士,不知然否?”

    章祀雖然認識的人不多,但畢竟在上猶生長,對於地方口音還是能夠辨出大概。對方身穿儒服,且頗具威嚴,顯然不可能是經商做賈之輩。

    介於對方氣場強大異常,因此章祀斷定,此人必爲官宦。只不過縣衙官吏他基本都見過,然而印象中卻並無此人,是故便有此問。

    男子輕捋下髯,眉頭一挑,不但沒有回答章祀的問題,反而沒頭沒腦地問:“可知北魏鄧哀王?”

    章祀一愣,別說他對歷史知之甚少,就算知道歷史,但對方不說名字只說個諡號,恐怕一時間也很難猜出是誰。

    既然不懂,那就沒必要裝懂,於是章祀便準備解釋,正當他要開口之時,腦海突然出現一道訊息:「《三國志·魏書20·武、文世王公傳·第20》:鄧哀王衝,字倉舒。武皇帝子,母環夫人,少聰察岐疑,生五六歲,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太和五年,加衝號曰:“鄧哀王”。」

    得到這道訊息的章祀按捺臉上喜悅之色,心中暗道:“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金手指來的可真夠及時的。不過這不是曹魏嗎?這北魏是個什麼鬼?算了不管了,先答覆再說。”

    有了答案的章祀,急忙重新組織措辭,拱手答覆:“慧極不壽,謹守中庸!學生謹記先生點撥。”對方既然舉曹衝爲例,那麼潛在意思就非常明顯了,無非叫他不要耍小聰明。

    “孺子可教也!”男子點點頭,投以讚賞目光,然後再問:“學業如何?”

    男子這一問,章祀又一次愣住,原身倒是屬於神童一類,三歲之時就已經在其父教導之下發蒙,一年時間《千》《百》、《千》、《小學》、《洪武正韻》等書早已滾瓜爛熟,甚至連《四書》、《五經》都曾涉獵,可謂是熟讀經卷。

    可他來了之後,因爲兩個靈魂融合,導致記憶有些缺漏,又不曾再三複習,因此很多書本只能夠記得個大概,想要應付考覈的話,恐怕力有未逮。

    「《皇明千家姓》:朱奉天運,富有萬方……」

    金手指再次發作,便讓章祀喜不勝喜,成竹在胸的他,於是便答:“堪堪發矇,囫圇讀了點書,也不知是個好壞,還望先生考校、點撥。”

    雖然有金手指伴身,但章祀不確定能否及時發揮作用,爲了保險起見,他還是說的極爲保守,不敢有半點狅狷。

    更何況狅狷之士,也是素來不被待見的團體,對方絕對非常人,這點章祀早已清楚,既然面對不是一般尋常百姓,他又非三歲兒童,又豈能做出這般令人厭惡之事?

    男子伸出手掌,摸了摸章祀光滑的腦袋,笑着問:“《小學》可曾學過?”

    心中有數的章祀點點頭:“略懂一二!”

    “你且背來!”

    “子思子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章祀並沒有耍小機靈,搞什麼倒背,博人眼球的事,而是老老實實將《小學·內篇·立教第一》背誦開來。

    男子聽的搖頭晃腦,將手上摺扇合攏,輕輕拍打着手掌,合奏着節拍,待章祀背完之後,撫手大讚:“好!好!好!”連聲三句之後,又道:“業精於勤荒於嬉,小兒輩雖有才能,卻不可荒廢,可知?”

    章祀擡頭望了男子一眼,然後笑眯眯地說:“多謝先生教誨,不知可還有賜教,若是沒有,學生便要先行告退。”

    男子也沒有再繼續攔着,而是點頭放行:“好!”

    得到同意的章祀,便轉頭對着都管說道:“走吧。”說罷便再次自顧往前走去。

    男子望着遠去的章祀,頻頻點頭,這時他身邊一老者便上前搭話:“相公此番來上猶,既是查章知縣辦案不慎之錯,如何對章知縣之子,這般另眼相看?”

    男子展開扇子,輕搖兩下,淡然回答:“章知縣素有名聲,我此來便是看看此人是否弄虛作假而已,若是果真妄判命案,必然上奏彈劾。

    至於他兒子,聰明伶俐,一眼能夠看穿我非常人,翌日前途遠勝章隨州,此刻結個良緣,來日或有意想不到收穫。再之即使那章舜卿有什麼錯,與一小兒又有什麼關係?”

    “小的愚昧,卻是不知相公這番心意。只是小人還是不懂,既然恁曾批文給章上猶,如何還需親自查訪?”

    男子聽到僕人問及,望着縣衙方向,臉上佈滿慎重之色,不過最終還是搖搖頭作罷:“你懂得個甚?這件案子裏面疑團甚多,僕受天子簡拔,如何能以憊懶所辭?

    而且箇中事情便是說了,你這廝也不懂,我每還是且先去見見這位‘青天大老爺’,到底是哪般人物再說。”

    見到自家相公不肯說,僕人也不再多問,而是趨步尾隨於後,徑直走向縣衙而去。

    卻說章祀,與男子分開之後,再繞了幾個巷子,很快抵達曲家。

    此時曲家門口人滿爲患,木魚、鐘磬之聲不絕於耳,而唸經禱告之聲,宛若鼎沸之勢,嘈雜的聲音甚至比開市之時,還要喧鬧萬分。

    章祀見此微作思考,便提着衣襬,恍若無人跨門而去,而章熹先將牛車系在一旁,尾隨其後走進曲家。

    如此大搖大擺進屋,卻也不見什麼人阻攔,反而是一路暢通直抵曲家。

    蓋因來往之人甚多,即便是如同章祀般大的乞兒也不再少數,故而涌於人潮的章祀,其實並不顯眼。

    最重要的便是,章祀雖然衣服極爲乾淨,可卻滿身補丁,僕人只道是窮人孩子前來混口飯喫,又怎麼回去阻攔。

    章祀一路暢通,抵達曲家屋內,裏面光頭和尚、頂冠道士數不勝數,一眼望去全是人頭,雙手合十嘴裏不停唸叨。

    此時曲稟老婆紀氏走來,一眼注意到章祀,便上前輕問:“哪裏來的小孩?”章祀雖然衣着並不顯眼,但氣質卻是鶴立雞羣,紀氏如何能夠不注意?

    章祀拱手而答:“在下姓章,家父諱爵。”

    紀氏神情一變,然後納了個萬福:“不曾想竟是小衙內當面,還望原諒則個。”

    章祀也沒有意外,微微頷首笑臉相迎。

    能夠嫁到豪門的婦人,又豈是一般愚婦?如果真的是愚婦,依照曲稟爲人,只怕早就驅逐出門了。

    “曲紀氏多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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