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宦明 >22、父慈子孝、母儉子親
    黑夜總是漫長無邊,銀河星光熠熠生輝,一夜未眠的章爵,紅着眼睛焚膏繼晷看着卷宗,連早餐都顧不得。

    時間悄然而逝,轉眼即至正午,章祀走入房內見拜:“大人,該用飯了。”

    章爵卻擺擺手:“此刻我無心用飯,你和你娘先喫。”

    “俗話說得好,民以食爲天,如果不喫又何來精力整頓民風?《管子》有云:‘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恁既是這上猶百里父母,當更應爲人表率,何故此番做這般姿態?”

    章爵在想些什麼章祀大概能夠猜到個七七八八,但在他看來,不過是做無用之功。

    親民官本就難做,而州縣掌印官雖然只有“安撫民、恤窮困、審冤抑、禁賊盜、均賦役、宣風化”六事,但其中包羅萬象,絕非快活之事,所以大多數官員,都對任親民官避之不及。

    而且親民官素來難做,這是衆所周知之事,不但上面有壓力,下面同樣也會給他帶來壓力。上面若說朝廷還好,地方施政便是朝廷有什麼,也無須顧忌。

    可若是布政使司、按察司、巡撫、總督、府等負責監察,或者負責考察,有着切身利益的上司,那旦夕之間,便可見榮辱,使得州、縣掌印官,不得不將姿態放低。

    這也是當初章爵,不敢和趙艮硬懟的原因。

    若是換什麼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等這種,並不能直接與他利益相關之人,章爵甚至可以直接反噴,讓別人拿出鐵證如山的證據,再來推翻他的案子。

    但是面對利益相關的,官員卻不敢有此強項舉措。

    有了上面的壓力,那麼左右的壓力自然也不會有少,比如地方士紳,這個團體同樣也能使地方官焦頭爛額。

    從正常認知來看,官僚和士紳都屬於盤剝街級,他們的利益應該相通,士紳也是州、縣掌印官的助力以及依靠團體。

    然而實際上二者同樣存在不可緩解的矛盾,其一士紳掌握地方輿論,有着所謂的“鄉愿”,而鄉愿這東西,卻恰恰是官府大敵,蓋因士紳輿論,或能影響官聲,一旦聲名有污則考功難成。

    其二,士紳多爲功名之輩,其師長、同學、鄉人等或有朝廷高官,如此也能影響升遷。

    不過這些其實影響到也並不是很深,畢竟上司也不是一家,負責考覈的也不是一人,而且州、縣官,也未必就有了政治資源,想要做到巨大影響,無異於癡人說夢。

    不過士紳多爲地方首領,蓋因百姓以宗族爲聚,士紳勢大則百姓勢必尊宗法,而忽國法,私設刑堂,無視公堂。

    另外則是最重要的,不少士紳不修德業,平日作惡多端,影響地方治安,如此一來親民官又如何能夠與之相處?

    如若說這些都是特權階級,能夠給與堂官壓力還則罷了,但與地方百姓、胥吏、里老等,同樣也能給掌印官帶來無限壓力。

    看似掌印官執掌百里生死,又有着“滅門令尹”之說,百姓、胥吏等生死操於官員之手,但胥吏是衙門中堅,無論官員如何換,他們都會不變,還能操控刀筆,給州縣長官帶來難看。

    至於百姓問題同樣讓想要有作爲的官員頭痛,如果官員逼反百姓,首先遭殃的必然會是官員。

    即便僥倖沒有被亂民殺死,日後傳到朝廷,也是天大的禍事。

    而裏甲老人更不用說,自古以來尊老之德從未有改,因此這些耆老有時具有很強政治分量,使得官員不敢小覷。

    同時他也有着一些特權,那就是與士紳一般,可操控民間。

    正因年長,使得普通民衆信服,如以此來則官員施政時,極有可能遇到掣肘。

    另外還有自身原因,總之一言蔽之,凡國朝士子,無不鄙夷親民官,若可遠離,此生不任。

    可正是因爲這些親民官難做,在章祀看來,更應該打氣,喫飽飯之後,再將心思用在上面,而不是坐着瞎等。

    基於種種壓力,又想要有座位的章爵,在聽了章祀昨夜的話後,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的還不夠。

    爲什麼還能有這種奇聞出現。

    不過就如兒子說的一樣,喫飯要緊。

    “你說的也對,無論事物如何蜩螳,終歸還是需要過日子,走,且先去吃了飯,慢慢等待公差回來,再行審問那廝。”

    兒子一番話卻是點撥了章爵,細思一下自己除了在這裏癡等,什麼事情的做不了,那又何必如此?

    章爵起身踏步前去,章祀尾隨其後,繞過書房轉入廳內,一張桐木四方八仙桌放在最中間,上面僅三菜一湯,油炒菘菜、糊辣醋腰子、紅燒鱖魚、蒜醋白血湯。

    三副碗筷,各置一方,四條長凳,有序擺放,章爵率先落座,章祀改道往廚房而去。

    章祀踏進廚房,只見一年紀二十許,皮膚白皙略顯病色,容貌端莊秀氣,穿着一身裋褐,圍着一條圍裙的婦人,端着三碗飯正往廚房外走。

    “娘,這事我來便是,你身體本就不是很好,如何能夠這般此操勞?假使累壞了,怎叫一個了得?”

    來者便是章祀的娘——章邢氏。

    章邢氏款步走出笑道:“狗兒長大了,知道孝順娘了!

    不過這算得個什麼,當年懷你的時候,你爹剛來上猶,每天忙上忙下,根本不曾有時間落屋。

    那時候,這些個瑣碎事情,還不是爲娘自己親手操持?娘是小戶人家出身,沒那麼嬌貴,走了喫飯去。”

    邢氏是章爵續絃,原配早在成化年間,就因病去世,但因章家不能無後,所以在成化年間,就納了早年同學的女兒爲妻。

    兩人結婚之後,雖然談不上多麼恩愛,但也如古代尋常家室一樣,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邢氏是小戶出身,爹爹連個舉人都沒中,只是學校裏一個童生而已,平日靠着給人代寫書信、祭文、墓誌、訟狀、行狀等爲生。

    所以日子過得並不是很滋潤,因此邢氏自小便需要勞作,從而減輕家裏的負擔。這纔有了她說自己是小戶人家出身,沒那麼嬌貴的話。

    章祀不可置否,但畢竟他娘最近染病,身體一直不是太好,籍此他又怎能不慎之又慎?

    故而章祀立馬接過邢氏手中飯碗,皺着眉頭叮囑:“可不許在這樣,若是出了差池,該如何直是個得了?

    按我說,恁便就不該,將我爹爲你找的丫鬟放回,以至於現在什麼事情,都需要你親自動手,太過操勞了。”

    邢氏聽後,擡起玉指點了點章祀的光腦袋,喋喋不休:“你這孩子忒是個不曉得事理。這些個小事情,既然我能自己做,又何必花銷那些個冤枉錢財?你爹每月俸祿就那麼多,如何敢這般肆意花銷?”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