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允兒將頭埋了下去用力地扒着米飯,滴滴淚珠滾下落入米飯中。
場景突然一變。
溫暖的燈光不見了,小小的客廳也不見了,媽媽和外婆也不見了。
莫允兒猝不及防跌入了另一個場景。
莫允兒突然長高長大,穿着規規整整的通勤裝,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地奔波在醫院花白的走廊裏。
她剛從公司趕回來,下了地鐵就直奔醫院。
醫院的走廊燦白通亮,莫允兒鼻間充斥着刺激的消毒水的味道,她討厭這種味道。
可是這種味道卻越來越濃烈越來越刺鼻,就像要把自己包裹起來了一樣。消毒水的味道裹挾着自己,將自己東拉西扯,她感覺自己有點想嘔吐出來。
莫允兒逆着人羣不斷衝撞,小心的閃過一個個穿着病號服的行人和推着小車的護士,她感覺自己在不斷地跌倒再不斷地爬起來。
可這道走廊好像長的永無止境,莫允兒焦急極了,她知道外婆現在正在病危,她知道自己要馬上趕過去。
可這條路好像永遠走不完,莫允兒跑了好久,腳上被高跟鞋磨得起了泡,頭上滾下大顆大顆的汗珠。
終於到了。
莫允兒衝進病房中,看見外婆輕飄飄地躺在病牀上。她瘋了一樣衝進去趴在外婆的病牀上,看着外婆氧氣管下越發艱難的呼吸。
不知什麼時候外婆頭髮已經花白了,散亂地披散着,面容蒼老病態,一片片皺紋就像風霜一樣雕刻在枯瘦的臉上。
外婆曾經和藹的笑容,再也沒有了。
外婆艱難地呼吸着,嘴巴一張一合呢喃地呼喊着孫女的小名。
莫允兒眼淚滾滾而下。
醫生穿着白大褂走進了病房,冷漠的開口道。
“您好,請問您是病人的家屬嗎?”
“是,我是,我是!”
莫允兒感覺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醫院中着渾濁的空氣。
醫生的聲音絲毫沒有感情,就像機器人的機械音一樣冰冷冷的,鐵器在碰撞發出的聲音可能也比這要更加動聽入耳一點。
“病人情況很糟糕,需要儘快手術,但你們目前還沒能繳費。請儘快完成繳費,我們好安排手術。”
莫允兒渾身顫抖,手哆哆嗦嗦地伸進外套的口袋裏摸出了手機,顫抖地輸通了尚煜明的電話。
絕望的鈴聲一直響着,播斷。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sorry……”
又是機器人般的,機械音,莫允兒感覺自己身上流過的血都是冷的。
掛斷,再播……
響鈴又響了半分鐘。
終於有人接聽了。是尚煜明的助理。
“您,您好,可以把電話給尚煜明嗎?”
“對不起,尚總正在會議。”
“可以把電話給他嗎,我外婆病危了,告訴他,可以借我一點錢嗎?”
莫允兒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對不起葉小姐,剛剛你已經打了很多次電話了,尚總也聽過你很多次請求了。他早就已經拒絕了。”
“求您了,我求你們了。救救我外婆吧!救救我外婆吧!我沒有錢,我真的沒有錢,她需要手術你們救救她吧我求你了……”
莫允兒趴在地板上痛哭起來,拼命地祈求尚煜明的幫助。她從來沒有這樣祈求過別人。
一向自強的莫允兒從來沒有這樣絕望過。
電話被掛斷。
莫允兒趴過去,抱住了醫生的褲腳痛哭起來,她的聲音因過度嘶吼而變得沙啞。就像含着水的珍珠,被貝殼吐出來後沙粒侵襲着她,沙粒裹滿了珍珠。
“醫生,我求求你,幫幫我外婆吧……我會把錢還上的,我不會賴賬的。求求你們了……”
醫生只是搖了搖頭,甩開了被扯着的褲腳,離開病房揚長而去。
外婆的心跳終於歸一,機器發出絕望的滴滴聲。
一切都結束了。一切都歸零了。
莫允兒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淒厲地哭嚎着,就像從地獄裏跑出來的惡鬼一樣。
人心生鬼蜮。
鬼怪的傳說沒有根據。但人心的惡,便是實實在在可以誕生惡鬼。
是尚煜明讓莫允兒成了如今這幅樣子。
世界捲入一片漩渦混沌。
莫允兒驚醒。
她感覺自己頭疼欲裂,心中還充滿着夢中的害怕和驚慌,她一時間都想不起自己到底身在何方,這裏到底是現實,還是另一個更可怕的夢境。
莫允兒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可以清醒一點,緩緩坐起身來,她發現自己眼裏噙滿了淚水。
太陽還未從山頭升起,天色正朦朧泛白,還沒有陽光可以照進來。大半的天空依然是黑的。
這個時候,應該是六點左右,孩子們應該還在睡覺。
莫允兒抱緊了自己的被子,又經歷了一場當時失去外婆的痛苦,她感覺自己疲憊極了,就好像再經歷一遍自己又在黑暗中掙扎一番。
莫允兒伸手抹去了滿臉的淚水,驚恐和絕望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從夢魘的陰影中脫離出來後,她不再害怕。
她心中那股歷久彌新的恨又回憶起來。
她曾經就是這樣真的恨透了尚煜明。
回憶起前一天晚上的纏綿之後,她對尚煜明萌生的情意,甚至是產生了摒棄前嫌的念頭。她感覺自己後悔極了。
她心裏還是過不去這道坎。
小時候外婆是自己最溫暖的港灣。外婆的死,便是她人生永遠邁不去的煉獄。
她可以替自己原諒尚煜明,但又如何能夠替外婆原諒尚煜明呢?她不配。沒有人有這個資格。
她如果真的原諒了尚煜明,纔是真的對不起自己的外婆。她心中充滿了愧疚和懊悔。
自己磨了這麼久的尖牙利爪,又怎麼可以被尚煜明的一點點物質經濟和甜言蜜語給銷蝕。
莫允兒告訴自己,從今往後要更加堅定自己的心智。
莫允兒漸漸鎮定了下來。
她從牀頭櫃裏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