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凌晨時分，也有不少學生，孜孜不倦的苦學着。
實在困的不行，就趴在桌子上睡一會兒。
醒來之後，繼續學。
京都大學多天驕，卻也不乏喫苦奮鬥之人。
李響低聲道謝，便坐下，一本本的翻閱起來。
《大秦衰亡史》、《漢帝國發展論》、《唐玄宗生活考》……
許多書本，都已泛黃。
大災變那數十年間，九州面臨生死存亡之危局，村鎮消失，城市淪陷，科技、文化，都出現斷層。
進入返祖時代以後，人們的生活，漸漸安定下來。
一部分高校，得以重建。
京都大學，作爲九州數一數二的高等學府。
扛起了文化甚至是文明覆蘇的大旗。
京都大學重建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建立圖書館，在全國範圍內收集書籍。
一本本原裝的書籍，或者是手抄本，匯入這巨大而宏偉的圖書館中。
許多的書，都已是孤本。
李響輕輕拿過一本書。
手指在書的封皮上緩緩滑過。
“這本《陳橋兵變考論》我有印象。”
“是一個叫做趙子軒的年輕人送過來的。”
“那天下着雨，他用衣服，把裝書的箱子包了起來，書沒有淋溼，他卻淋了個通透。”
“將書送到圖書館時，他如釋重負。”
“之後聊起來，我們才知道，這些書，是他爺爺珍藏多年的。大災變時期，他們所在的城市，受到獸潮衝擊。”
“老爺子逃跑的時候，被一隻兇獸咬住了雙腿，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裝書的箱子丟給了家人。”
“這些書，他看的比命還重。”
長眉仙人幽幽呼出一口氣，喃喃道：
“文化可以有斷層，但火種，絕不能滅。”
“有些東西，值得我們，用生命去守護。”
李響只覺手中的書，忽然沉重了幾分。
他輕輕翻開。
只見扉頁上，用柳體寫了三個字：趙思文。
書角處，有一團淺淺的殷紅，蔓延到了名字上。
是沾染上去的血。
李響的眼前，彷彿看到了那個將死的老人，奮力把書箱丟出去的那一幕。
四周，都是猙獰的兇獸，驚慌奔逃的、尖叫着的人羣。
兇殘的妖獸，咬住了他的雙腿。
他的生命，已經迎來重點。
那時的他，該是多麼絕望。
可看到書箱被孫子撿起來的時候。
他應該，便從絕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明。
這古老的民族。
傳承數千乃至上萬年的文明。
便是這樣，一代又一代，薪火相傳。
李響默然，一頁一頁翻看。
長眉仙人似感受到了他情緒的變化，意味深長的看了這名年輕人一眼，悄悄離開。
門外。
見長眉仙人出來，坐在輪椅上的老者問道：“怎麼樣？”
長眉仙人道：“你又不是大姑娘，害個什麼羞，自己去看不就行了？”
老者哼了一聲，“讓你辦點事，你就這麼不耐煩？要是沒有我的研究成果，你能這麼順利第四次返祖？”
“好了好了，總是把這破事掛在嘴上。”
長眉仙人衝推着輪椅的那名中年男子擺擺手，“小李，我和你爹單獨聊一會。”
中年男人欠了欠身。
長眉仙人推着輪椅，漫步在靜謐的校園之中。
道路兩旁種着樹，路燈穿過枝葉，在青石板的路面鋪上斑駁的光影。
老者嘴角得意翹起，正要說什麼，忽然捂着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咳嗽的聲音，讓遠遠墜在後面的中年男人一陣揪心。
長眉仙人皺眉，右掌輕輕貼在老者背上，度過去一道精純靈炁。
老者咳嗽減緩，蒼白的臉，恢復了些許血色，感嘆道，“我這半截身子，算是埋進土裏了。”
“教了那麼多學生，真正能繼承我衣鉢的，卻沒有一個。”
“小蘇那丫頭，倒是勉勉強強能沾點邊。”
“可惜她太悲觀，又回了通州府，做不出多大成就的。”
老人滿臉頹然。
長眉仙人道：“所以你把主意打到了李響這小子身上？”
老者也不否認：“短短几天，就兩次返祖，而且都還是張真人、不動明王這種驚世駭俗的祖靈，我說沒想法，你信嗎？”
長眉仙人搖頭，“返祖者，並不一定適合研究，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老人苦笑，“我若是返祖，或許還能多活幾年，把研究進度，再往前推一推，可惜……”
他沉默片刻，擡頭，渾濁的雙眼穿過梧桐樹的空隙，看向夜空，“你說天上，真的有神仙嗎？”
長眉仙人有些不悅：“你這是燈下黑。”
“呵呵。”
老者臉上表情，頗爲不屑，“就你？你們？”
他擺擺手，“人們叫你們三十六仙，你們就真以爲自己是神仙了？”
“返祖者，不過是覺醒了祖靈的血脈基因。”
“哪怕100%契合，你們也不是真的神仙。”
“比如那王老頭，返祖的不過是太上老君座下的一個煉丹童子，就敢稱自己爲老君，隨便造幾棟房子，就叫兜率宮，臉皮都不要了。”
“還有那元虛子，天天搞女人，連近親表妹都不放過，乾脆叫腎虛子得了，丟人現眼。”
長眉仙人啞口無言。
因爲這傢伙說的是實話。
外界都認爲，四階返祖者，便是仙人。
但只有他們自己清楚，所謂的仙人，只是僞仙罷了。
哪怕真能移山填海，也只是觸及到了神仙的力量。
而不是其本質。
他就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是有缺陷的。
至於少了什麼，他卻不清楚。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們這些四階仙人數十年。
長眉仙人嘆息一聲，“我們也不想的。”
老者卻忽然開口，“我倒是有個猜測。”
長眉仙人一愣。
老者猶豫了一下，沒有直接說，而是反問道：“知道封神榜嗎？”
長眉仙人點頭。
封神榜，其實就是一份名單，相傳商州時期，太公在封神臺封神，凡事上榜者，死後神魂，會上升天庭，填補神位。
長眉仙人疑惑，“爲什麼忽然說起這個？”
老者緩緩道，“有句話，叫做位列仙班。既然太公封神時，神魂是填的天庭神位空缺，那麼你們呢？”
長眉仙人一怔。
老者轉身，直勾勾的盯着他，“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這些四階返祖者之所以不能成爲真仙，可能只是因爲……缺少一次冊封？”
長眉仙人腦海之中，似炸起驚雷。
冊封？
神仙竟還需要冊封？
誰有能力，又有資格來冊封？
圖書館裏。
李響拿起了另一本書。
他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擡起頭，看向窗外。
在圖書館的玻璃窗上，留下一張側臉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