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金色陽光灑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打魚的船隊,陸陸續續靠岸,進入城中。
唯獨一條小船,還漂在江面上。
沈展鵬站在船頭,奮力甩出漁網,漁網在空中展開,形成一個大圓,落入江中。
過得一陣,沈展鵬拽着漁網,往回拉扯。
只是稍稍用力,他就知道,這一網,又不會有什麼收穫。
退伍以後,沈展鵬回到江陵城,以父親一起打魚,日子也算過得去。
但直到那天,江裏鑽出來一隻水妖,咬掉老父親一條大腿,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妖毒入體,醫生讓準備後事。
沈展鵬自然不肯,讓醫院全力救治。
於是,家裏的積蓄,連同他的退伍費全搭了進去。
這病治不好,三天就要透析一次。
透析費很貴,沈展鵬把能借的錢都借了。
可硬生生拖了五年,老父親還是沒能熬過去,死在了醫院裏。
母親身體一直就不好,沒辦法打工賺錢不說,還是個藥罐子,光是藥錢,每天就要花一百多。
爲了還錢,也爲了給母親買藥,沈展鵬每天到江裏捕魚,第一個下水,最後一個上岸。
他退伍的時候,就已經三十歲,拖了這麼些年,根本就沒精力和時間處理自己的終身大事。
時常有媒婆把女人忽悠過來,可人家一看這男人欠着債,還帶着個藥罐子老孃,立馬就跑了。
去年,沈展鵬打魚回家,沒見到老孃,只在桌子上,看到一封遺書。
找了半天,纔在父親墳前找到母親的屍體。
沈展鵬把房子賣還債,自己則是在江邊搭了個棚子住下。
打魚的時候,他時常都在幻想,爲什麼沒有水妖鑽出來,把自己一口吞了。
活着,也沒啥意思。
“沈展鵬,趕緊回去,馬上就要關閘了!”
一艘漁船經過,船老大沖他喊。
“馬上就回。”沈展鵬迴應一聲,又撒了一把網,這次運氣還行,有兩條巴掌大的草魚。
他收了網,開着船,回到了碼頭。
巨大的閘門在身後落下。
天黑了。
遠處的江面上,江水涌動,生出一圈圈漣漪。
有碧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向這邊靠攏。
嗖嗖嗖。
數十發爆燃彈轟出,落在江面上,劇烈燃燒,火光將半個江面照的通透。
隱隱約約的,有一道道妖獸的影子,轉身逃離。
沈展鵬靠了岸,把繩子拴在木樁上,提着半桶魚,赤足走在滿是碎石的小路上。
前方的棚戶區,亮着星星點點的燈光。
沈展鵬有時候會想,如果老孃還在,自己打魚回來的時候,這些燈光,就會有一盞是屬於他的。
沈展鵬來到路旁一個破舊的棚戶裏,八十多歲的老頭,正弓着腰煮麪條,配菜是不知從哪裏撿來的白菜幫子,鍋裏半點油水都看不見。
旁邊堆滿雜物的牀上,躺着個智力有缺陷的小孩,嘰嘰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沈展鵬從水桶裏,抓出兩條最大的鯉魚,也不等老頭拒絕,就丟進進牆角的水缸裏,轉身離開。
又去了幾個窩棚。
水桶空了。
沈展鵬走了一陣,路過小賣部的時候,幾個老頭老太坐在路燈下嘮嗑。
見到沈展鵬,一個老太太搖着蒲扇問道,“小沈,今天收成怎麼樣?”
旁邊的幾個老頭老太都湊過來。
沈展鵬把水桶倒立過來。
“又沒打道魚啊。”
“我看你的網都壞了,是該換個網了。”
“可能是運氣不好,給龍王爺上柱香,讓龍王爺保佑一下。”
老頭老太們紛紛建議。
沈展鵬只是笑笑,沒有接話。
一個老太太說道,“小沈啊,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
沈展鵬搖頭。
“七夕呢,牛郎和織女相會的日子,你今年有四十六了吧?”
沈展鵬不明白,牛郎和織女,跟自己有什麼關係,但還是說道:“四十八。”
“快五十咧,該娶媳婦了。我有個遠房侄女,今年五十三,是個會過日子的,我看你們挺般配。”
“你那個侄女不是個瞎子嗎?你別禍害小沈。”
“嘿你個臭老頭,瞎子怎麼了?瞎子也能生兒子,你個老不死的不會說話就別說,沒人把你當啞巴。”
老頭老太吵起來了。
旁邊,看熱鬧的小賣部老闆見桌上的收音機沒聲兒了,拍了拍,於是,斷斷續續的聲音響起:
“接到戰神殿和閣老會指令,江陵城的一半軍隊,將於三天後離開……”
“……有陰兵……請廣大市民不要恐慌……全力配合……”
老闆掏了掏耳朵,“這是說的啥哦。”
沈展鵬已經走遠了,自然聽不到這廣播裏的聲音。
至於介紹對象這事情,他也沒興趣。
自己活着都渾渾噩噩的,何苦連累別人呢?
自從父母死後,他就一直覺得,心裏總是空空的,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來。
這狀態,如果是在部隊裏,肯定會有指導員來給自己做心理輔導吧?
指導員總是婆婆媽媽的,煩的很。
沈展鵬來到一處木棚外面,拿鑰匙開了門,將燈打開。
窩棚不大,只有一牀、一桌、一椅,以及一個爐子。
和棚戶區其餘窩棚不同,這個棚子裏,十分整潔乾淨。
就連牀上的被子,都疊成了四四方方的豆腐形狀。
家裏的電器,只有一盞燈,一個電飯煲,一個手機。
沈展鵬淘米洗鍋蒸飯。
又打了水,來到棚子後面的隔欄裏沖澡。
洗乾淨了衣服,掛在衣架上,把褶皺扯直,才晾到繩子上。
這是在部隊裏養成的習慣,衣服有褶皺,是要挨訓的。
飯好了。
沈展鵬把內膽端出來當碗,就着鹹菜喫起來。
正喫着,忽然聽到“叮”的一聲。
是手機的聲音。
沈展鵬沒理會,市府總是隔三差五,就發消息,提醒他們這些打魚的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