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沐忘晟今晚睡不着,一閉眼,就滿是以前的往事,無論是關於奈奈,還是關於,那個黃昏下,穿着優雅洋裝而一臉狠勁的江夢萱。
“沒什麼,”沐忘晟不管她有沒有懷疑自己,“是我睡不着。”
他一直踩着鋼琴的消音在彈,本以爲夜深了,不會有人聽見。
喬奈確實在懷疑他,她不敢置信地指着他,“你...你會彈琴?”
“以前沐少爺教的。”沐忘晟說道自己,就像在說一個活在記憶裏的陌生人,“沐少爺那時候朋友很少,人很孤僻,所以他額外喜歡教認識的朋友彈琴。”
喬奈連忙點頭,“對對對。”
她嘆了口氣,“你爲什麼睡不着呢?”
“在想以前的事吧。”
喬奈一聽,笑得直抿嘴,“這麼心有靈犀啊?我也是,跟我講講吧。”她拍了拍沐忘晟,“給我講講,反正我們晚上都睡不着。”
沐忘晟知道她好奇心重,也正好,這個夜晚,他需要一個答案。
“我以前,喜歡上一個女人。”他重新開始彈奏幾個音階。
喬奈一聽到還有這等八卦,眼前一亮,捧着臉撐在鋼琴上,“哈?你也有喜歡的人?”
沐忘晟聽她語氣略帶諷刺,只是低笑一聲,“現在想想,喜歡上她確實很荒謬......甚至...她說過,她的一切都是由我的喜好定製。”
然而,江夢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在曾經的沐忘晟眼裏,她所謂的附和他的喜好,附和他的想象,根本就不存在。
他的喜歡,就是那麼純粹簡單的心動,僅此而已。
並不是因爲在她身上看到了.....過去他爲之懷念的女孩的身影。
喜歡她,真的就只是喜歡她這個人而已。
喬奈聽着聽着,她鼻尖跟着發酸,吸了吸,“好可惜啊...,她爲什麼那麼傻...不肯相信你呢。”
“也不用替她惋惜,”沐忘晟伸了伸手,“我手掌被人砍了很多刀...都是拜她所賜,若不是因爲她,我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幅模樣。”
喬奈望着沐忘晟,忽然有些心疼他,“那,你現在是因爲恨才睡不着嗎?”
沐忘晟接着按下幾個琴鍵,“恰恰相反,我以前恨之入骨...但是現在,反而沒那麼多恨意了。我不知道是爲什麼...。”
“可能,”喬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是因爲恨意都是從愛意中衍生出來的,之前愛得有多深,多真實,之後的恨意也會更加翻涌,難以平復。”
叮...叮...
沐忘晟喃道:“是這樣嗎?”
“對啊,不愛了,自然也就不恨了,因爲她這個人對於你都不重要了。”
“我倒不是完全爲了自己報仇,現在我想清楚了。”他環顧一遍整間琴房,好像看到了爸爸媽媽依偎在一邊,滿含笑意地看着他。
“我要爲了我所有的珍惜,向她討回屬於我的一切!”
重重長音被他按下,一長段的音調,從哀傷變回了激昂。
幾道重音就像命運在敲門,而他是直面迎接命運的人。
喬奈凝望着沐忘晟堅定的眼神,她愣了很久,纔開口,“冷泉...,爲什麼今晚你感覺很不一樣?”
琴聲停止,沐忘晟淡然地把琴蓋放下。
“沒什麼,謝謝你聽我莫名其妙說了那麼多。”
“沒,”喬奈依舊撐在鋼琴上,微笑地看着他,“是我該謝謝你,願意信任一個見過幾面的陌生人,還跟她傾訴這麼多事。”
沐忘晟低了低頭,從他回國來,這是頭一回他以沐忘晟的感覺,勾起的笑意。
因爲,他跟喬奈並不是陌生人,這份信任是得知她身份之後,油然而生的。
突然感覺,這樣也不錯。
只是他要走時,卻被喬奈抓住了他的手掌。
他感到一股暖意襲來。
喬奈仔仔細細地看着沐忘晟的手,她的一雙秀眉蹙起,擰成一團,“這雙手...。”
“怎麼?”
沐忘晟嚥了咽。
“這雙手,”喬奈終於讚歎道,“太好看了,骨感又修長,太適合彈鋼琴了!冷泉,不如你以後不要當打手了,你去當鋼琴老師好不好!”
啊?
沐忘晟勾脣笑了下,“我這水平,也就只會彈最簡單的曲子。”
“你騙人,光看你這手法的熟練程度,起碼學了好幾年了!你之前彈奏的,明明是變奏曲,是很難的練習曲,別騙我。”喬奈以前看過沐少爺彈琴,所以當她看着他彈時,光看那雙靈活的手就知道他並不是門外漢。
看來是習慣暴露了,沐忘晟無所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喬奈突然嚴肅,“其實我真的看你不像是住在貧民區的人,冷泉,你是不是有什麼事還瞞着?”
“沒什麼事。”沐忘晟想起她是個記者,沒那麼容易糊弄過去。
“你講話基本沒什麼髒字,聲音很沉,也不張揚,而且彈琴的坐姿很標準...,而且你好像對這所房子很熟悉,”喬奈盯着他的眼睛,“長時間在某個環境內養成的氣質跟素養,是很難丟棄的。一個有錢人要裝普通的混混,也是很難的。”
沐忘晟陷入了沉默。
“而且,劉伯看起來也是個很有修養的人,你又跟沐少爺是朋友,莫非冷泉你也是...,”喬奈小心地說出自己的猜想,“你也是曾經家境不錯的大少爺?後來家道中落了?”
聽到她自圓其說,沐忘晟險些笑出來。
“算你說對了吧,小記者。”
“果然!”喬奈一副猜中了答案的小竊喜,“是不是你家道中落,就是那個女人害的?”
“這倒沒錯。”
“哇,我簡直是神探。”喬奈點點頭。
“但那一切都過去了。”沐忘晟站起身來,準備回房,“結束了,從今晚開始,我已經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