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米鹿。
莫小雨給她穿着一件爛裙子,看起來昂貴又華麗,但裙子底破了幾個大洞。
這件裙子本來是莫小雨要扔的,莫小雨的媽媽王茹怕周圍人說閒話,就專門把不要的破爛衣服,丟給米鹿穿。
反正都是名牌,外人看見也不會多說什麼。
米鹿那時十四五歲,身材纖細又瘦小,躲在後院裏就抱着裙子,拿着針線包,認認真真地用一針一線地縫補起破洞來。
她補好了衣服後,套上長裙,才院子裏快樂地轉了幾個圈,腳步輕盈像是在花中盛放。
明子希看得入迷。
那一刻的米鹿,比起那些衣着光鮮亮麗的富家千金,她才更像是童話書裏走出來的,樂觀開心的小公主。
“你是誰?”米鹿驚覺有人在偷偷看她,臉紅紅的,把自己的裙襬都藏了起來。
她拘謹的模樣可愛得讓明子希也臉紅了,“我...我是明子希,我爸媽是你爸爸的朋友,你是米鹿嗎?”
“嗯。”米鹿怯怯地點頭。
“我叫明子希。”
米鹿聽完,看着他高高的個子,笑了,“哦,子希哥哥!”
他知道莫家只是爲了安撫莫奶奶,才把米鹿接過來。
但她在莫家並不快樂,反而每天要遭受王茹的虐待與莫家下人的冷落,莫小雨也可以隨時隨地來嘲笑她,戲弄她。
她越是容忍脆弱,他就越是想拯救她。
可是...現實永遠是現實。
他只能給她買最好的公主裙,但是沒辦法帶她逃出囚禁她的城堡。
在楚天失蹤的那段時間,明子希成了米鹿呆在莫家唯一的希望與暖光。
尤其是家裏開晚宴,明子希就會藉口去散步,找到藏在後院的米鹿,陪她一起玩,看她跳舞。
她說過,小米媽媽最愛看她跳舞了。
可是他偷偷去見米鹿,被莫小雨看到了,莫小雨跑去跟媽媽王茹告狀,說米鹿總是纏着明子希不放。
明子希在自己十八歲那年,給米鹿定做了一件白裙禮服。
生日晚會上,他只希望邀請米鹿過來。
直到白裙被父母拿出來,扔在一邊。
明子希的父母知道他私自跟米鹿見面後,不願意得罪商業上一起合作的莫行,命令明子希遠離米鹿。
之後明子希出國,連告別都沒有,就這樣消失在了米鹿的世界裏。
現在,明子希回來,聽說了米鹿的事。
他聽說,米鹿已經離開了莫家,是被人救走的。
明子希此刻只想幫她安穩地拿到全部遺產,不會讓莫家人有機可乘。他不會再像十八歲那年,默默無聞的退出,像個懦弱者。
“我一定會幫你,我從老律師手裏拿到了不少當年的資料,這一次,讓我徹徹底底地來保護你,好嗎?”
米鹿聽到明子希這樣說,一時愣住了。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是凌刀面無表情地扣起食指,敲了幾聲。
他在提醒明子希。
凌刀展開了笑容,只是望着米鹿,“小鹿,你朋友嗎?”
米鹿迎了上去,走到凌刀面前,很驚奇地幫他理了理領帶,“你什麼時候穿的西服?很適合你啊,楚天。”
楚天...
明子希眯了眯眸,他當然知道這人是誰。
看着米鹿跟凌刀依偎的樣子,明子希坦然地嘆了口氣,已經錯過的就讓它過去吧。
他起身,大方地伸手,走到凌刀面前,“楚先生,我是米鹿小姐的律師,明子希。”
“是嗎?明律師,謝謝你這麼盡心的幫助米鹿。”凌刀保持了還算禮貌的微笑,“你做好律師分內的事就行了。”
一句話,隱隱地散發着火藥的烈味。
明子希當然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勾脣笑笑,“當然,我還是律師,我最多也只能幫米鹿小姐看看遺囑內容,很多事,還得問她自己的意願。”
凌刀當着明子希的面,把米鹿的手牽起,攥緊在自己手裏,斜斜地盯了眼明子希,“是啊,何況,這裏還有我在照顧她。”
明子希本來要開始邁腳離開,但是出於律師的職業素養,他停了停,問道,“你叫楚天是嗎?”
“是。”
“真名嗎?”
“明律師想說什麼?”凌刀奇怪地問道。
明子希沉吟了一會,“你認識楚彬嗎?”
楚彬....
楚彬?
凌刀喉嚨動了動,他冷冷地回道,“不認識...請問究竟是什麼事?”
她幫凌刀問道,“是啊子希哥哥,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你的嗎?”
“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是我自己多慮了,”明子希單單看着米鹿,眼睛流露出溫柔的笑意,“跟小鹿你的遺囑一樣,是物品繼承的問題。我父親那被人託付留了一份遺物,說是要交給楚家人,但是....十幾年過去了,都沒有任何音訊。”
楚家的人?
凌刀的手捏着米鹿的手,捏得更緊了。
他擰起凌厲的眉,“是什麼物品?”
明子希奇怪地看着凌刀,“並不值錢,是一把古老的劍,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
“你說,是你父親被人託付的?”
“是,我們家都是很有名的律師。”明子希感覺自己說得過多,“不好意思,楚先生,既然沒有你的事,我也就沒必要透露太多了,打擾了,我先走了。”
明子希走遠,凌刀都沒有從思緒中緩過神來。
直到米鹿捧着他的臉,喊了他很久。
“楚天,阿天?楚天,你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凌刀手心出了冷汗,他瞪着眼,凝視着地板。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楚彬,就是他的父親!
這麼巧?恰好有人問起他父親的事?
小時候自己在楚家的經歷還歷歷在目,但現在聽起來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從來沒在楚家待過,一切都只是幻覺一樣,恍惚又陌生。
凌刀越來越奇怪,明子希說他的父親被人託付了一份遺物,指名要交給楚家的人,遺物還是一把古老的劍。
爲什麼會是劍呢?
怎麼會有人留給他們家這麼奇怪的遺物呢?
是要讓凌刀仗劍走天涯嗎?
但是他並不信任明子希,而且從明子希問自己是不是認識楚彬開始,凌刀就感覺他好像知道了什麼,在試探自己。
但也許是自己的錯覺,明子希也可能只是碰巧知道自己姓楚,隨口一問罷了。
凌刀淡淡地擠出了微笑,炙熱手掌覆蓋在米鹿的頭上,揉了揉她軟軟的頭髮。
“小鹿,我沒事,你不要用這麼擔心的眼神看着我,你好好休息吧。我還有事,我想回墨家一趟,可以嗎?可以嗎?”
他乖乖地詢問着米鹿的意見,米鹿害羞地一笑,在他的鼻子上點了一點,俏皮地說道,“好啊,本小姐允許了,你去吧。”
凌刀也笑笑,他剛想湊上去,就被米鹿用手推遠了,“好啦,你要走你自己嘛,在這裏纏着我不放幹什麼?”
等凌刀回到墨家時,才得知小龍崽子跟着墨總去公司了。
一直等到傍晚,墨總才帶着龍崽子回來。
凌刀走出去,看到墨總直到下車才把墨鏡摘下來,露出一雙黃金龍瞳。
但是,他頭一次第一個想見的人不是自己老大,而是龍崽子。
他來不及跟墨延辰解釋,跑到龍崽子跟前,蹲下了身子,對她說道:“龍崽子,雖然你說過非紅緣的記憶你看不到,但是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試一試,因爲我想看看我小時候的記憶。”
小龍崽子本來想跟墨延辰說什麼,就看到墨延辰氣場陰寒的走遠了,根本沒有看一眼凌刀和她。
凌刀看見老大這冷漠的樣子,問:“龍崽子,你又怎麼了?”
“小事情而已,是墨總太小氣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有什麼大事,我把咖啡打倒在了他的合同上,溼了一桌子的紙。”
凌刀深深地嘆了口氣,也就是小龍崽子這麼做,墨總也只是生悶氣。
要是換旁人,早就粉身碎骨了。
但此刻也不是感慨的時候,他搖晃着小龍崽子的肩膀,很着急地說,“你能不能看到我小時候的記憶,我就想再看一眼。你就當幫幫你凌刀哥哥,好嗎?”
小龍崽子久久地望着凌刀的眼眸,她看了凌刀好一會,最後小龍崽子沉思了一會兒,眯了眯眼,“凌刀哥哥,阿不,我應該叫你楚天哥哥。因爲我感覺你好像很想當回楚天了,是嗎?楚天哥哥?”
凌刀愣住了。
他怔怔地發着神,眼前又閃過了自己當年在楚家的景象,而後又飛快地閃過了傅閒和傅冰心的臉,還有在傅家的種種畫面。
他心裏很亂,亂入纏繞成一團的絲線,扯也扯不開,理也理不順。
小龍崽子竟然說他想當回楚天,他自己真的想當回楚天嗎?
他現在還有那個機會,重新做回楚天嗎?
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他震驚地看着龍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