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明白吳絕的意思。
因爲陳至看過聊齋。
很多鬼神志的小說裏也有過類似的描寫。
大概是鬼差抓錯人帶入地府,閻王發現延壽未盡,又給遣送回來。
其中最有名的一段,便是妖丹續命。
陳至當時看的時候,其實還挺理解鬼差的。
地府每日魂來魂往,如過江之鯽難以計數,管理自然也是難題,出現些許紕漏也在所難免。
然而這些被無意抓走之人,有些便留在了地府當差。
沒辦法,這年月哪裏都人手短缺。
除此之外,據說天生陰陽眼的人也會被地府招攬。
白天晚上不間斷地上班,實行957工作制。
晚上九點上班,早上五點下班,一週工作七天。
名副其實的醒着掙活人錢,睡着賺死人財……
陳至當時讀到這一段的時候也曾感慨。
其實也不錯,畢竟到哪都能混個臉熟……
而吳絕的意思,便是讓自己拘個鬼帶在身邊,實驗一下是否有人身具陰陽眼。
陳至琢磨,以自己的觀察能力,抓住細微的肢體動作倒是不難。
難點在於,鬼去哪裏抓。
怎麼抓。
這和把大象裝進冰箱的第二步難度相當。
目前看來,都是個無解的難題。
……
陳至離開後,吳絕搖晃着蒲扇,無言沉思。
徐廣知也拍打了一下雙手的泥土,坐下自顧自倒了杯茶水。
二人同時看向南方天空,對視一眼,便明白了對方所想。
“不說其它,單算時間,確實有些巧的離譜。”
徐廣知淡淡說道。
吳絕撇撇嘴,在老兄弟面前也不顧忌,直接罵道:“就你他孃的多事,鹹喫蘿蔔淡操心!人家巴不得咱們趁早滾蛋,你還上報上報上報。現在好了,身不在其職不謀其政的道理不懂,那就讓你嚐嚐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滋味。”
徐廣知被罵的抹了把臉,嘆息一聲強辯道:“現在全是猜測,一點真憑實據都沒有,你發個哪門子邪火。”
“這些雞鳴狗盜的手段,除了豐顯離之外還有誰使得出來?”
吳絕沒好氣的怒道:“那小屁孩當初跟我的時候已經是一肚子壞水,看長相便不光正,一副小心思活絡,大智慧全無的德行。就你稀罕他要了去,一帶就是十年,最後你滾蛋的時候,他不也半個屁沒放?!”
若有緝妖司的官衣聽到他們的對話,恐怕要驚恐到合不攏嘴巴。
豐顯離是誰?
他可是緝妖司北三郡統帥!
作爲親受皇命的五位統帥之一,豐顯離話語權頗重,地位很高,可謂權傾一時,名動朝野。
結果在吳絕嘴裏卻成了小屁孩。
話裏話外全是不屑。
不過聽起來,徐廣知對豐顯離倒是頗爲器重,甚至曾經開口從吳絕手下要走,作爲後輩提攜。
只是結果,好像並不圓滿。
“這不能怪他,聖上口諭,誰敢違抗。”
徐廣知辯駁說完,也有些心虛,訕訕低下頭。
“死鴨子嘴硬!”
吳絕霍然起身,罵罵咧咧的怒道:“現在陳至死咬此事,遲早會查出個眉目,到時候就知道是不是姓豐的從中作梗了。”
說完,甩手而去。
只留下郎中在院子裏發呆,眼神古怪的盯着枝頭喜鵲,喃喃自語:“以小豐的行事風格,若要探查,又何必繞這麼個大圈子呢。”
“沒有動機啊。”
……
垂州通向長青鎮的驛道上。
黑鷺侯看着眼前彷彿被耕過一遍的泥土,面色陰鷙。
此地遺留微不可查的煞氣,以他的道行自然清晰可聞。
“呵呵。”
他忽然冷笑,兩眼散發出怒不可遏的兇光:“給你三顆魔珠,你卻一顆用來辦旁人委託,另外兩顆方便自己行事。”
“赤潮也不過如此!”
老者猛地回頭看向身邊的大漢,厲聲喝問:“此人可是由你做保,說萬無一失的?”
黑鷺候本想委託月闌尋找十二枚封印令中的六枚,釋放其中的上古妖魔,復興妖族。
木匠自然高興,於是安排好一切,便讓受託人把疾火印直接送給委託人,自己因爲脫不開身而沒有前往。
這麼處理雖然於情於理有些逾越,但私活就沒這麼多講究了。
熊大臉色鐵青,無言以對。
壯碩的熊大本是北國烏壽山的妖物,實力強勁,已入五品真丹期中階。
算得上是北國林立小山頭裏一等一的大妖。
但在黑鷺候面前,還遠遠不夠看。
“我提前說了…”
熊大還想辯解:“他身上不止我們這一個委託…”
沒想到他話未說完,老者長衫裏忽然氣機鼓動,空氣被妖氣蕩起漣漪。
熊大一愣,連反應都沒有,便被黑鷺候一掌拍了出去。
轟隆隆---
林木傾倒,土石翻涌。
驛道旁的山林中頓時冒起一股塵土氣。
半晌之後,熊大才捂着胸口蹣跚走了出來。
“站直!做錯就要捱打,你有意見?”
黑鷺候聲音低沉。
“沒。”
熊大趕緊搖頭,筆直站好,雙手垂下後,便可見原本強壯的胸肌竟然已經塌陷,還猶如燙傷般向外冒着絲絲霧氣。
黑鷺候眯着眼,吩咐道:“我們在此地兵分兩路,你二人前往長青鎮尋找劉敬免,我去垂州將軍府尋那受託人討個說法。”
事情辦砸,中間人不見蹤影,那麼損失自然要受託人承擔。
想到這裏,黑鷺其實也有些自責。
若是直接聯繫的赤潮,出了岔子總有人站出來負責,哪裏用得着這般東奔西走。
平臺,確實很重要的。
私人不靠譜!
女子見夫君捱打也是心疼,但不敢多言,只是問道:“小道士曾經說過,長青鎮裏似有大能坐鎮,如果我們驚擾到高人,又當如何?”
那日採參後,薛清則顏面掃地,一路向北路過烏壽山,被熊大所擒。
熊大本想按常規模式處理,不過妻子翠依心細,察覺到小道士身上非同尋常的同族味道,便留待黑鷺候決斷。
黑鷺候到來之後,對此舉大爲稱讚。
妖族若想復興,便要內外夾攻、攻擊對方前沿陣地的同時也要適當迂迴入後,方可撼動南墉穩固的政權。
於是他一番推心置腹的夜談,甚至傳導了些精華氣機,才終於讓薛清則“棄暗投明”。
當然,也不會如此簡單就放走小道士。
一些小小的蠱法制約,還是有必要的。
出乎意料的,薛清則做的非常不錯。
只是在釋放夜魔靈的時候過於託大,未等幾人前來守護便擅自打開煉獄洞口,導致夜魔隕落,永夜珠遺失。
本來黑鷺候此行進入南墉,有意順便懲戒於小道士,讓他明確自身定位。
不過當得知他發現了永夜珠的所在,並且聯繫上銀毫之後,對薛清則的看法又有所改觀。
此子氣運逆天,不是常人可比。
常妖都差得遠。
留待日後,必有大用。
但畢竟年紀尚小,故而黑鷺候對他傳訊回來,百般渲染那山貨全掌櫃如何如何的話不以爲然。
夜郎自大的成語,便是由夜魔的事蹟衍生而來。
他歷來輕敵,想必脫出煉獄便覺天下無人可擋。
實際上境界未復,體虛疲倦,隨便一個法寶陣術、上三境所畫的符籙都可以輕鬆碾壓。
至於什麼雲龍。
黑鷺候只當聽了個笑話。
而且聽到薛清則傳旭的其它妖精,想法其實也一樣。
聽到妻子的問話,熊大先笑了:“娘子無需多慮,小道士見識短淺,哪裏知道真正的高人鬥起法來,天地都要爲之震顫。你我直接去那雜貨鋪,拎出掌櫃宰了便是,再順便取回永夜珠,立一大功。”
不過黑鷺候搖搖頭:“你和赤潮六銳有舊,還是問一下那掌櫃在玉書中的等級爲好。”
雖然他表面上較爲穩健,實際上卻是沒放在心上。
主要是……
侯爺的身份要端着。
下屬說什麼都附和,未免顯得沒有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