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雅說着,朝米婭看去。
站定在路易身側的她,不卑不亢,淡定從容。
而她如此淡然的模樣,反而讓米婭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
明明在這之前。
她對她是那樣敵對,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
可現如今。
知曉她的身份和經歷後。
米婭自慚形穢,甚至都不敢對視她的眼睛。
那張和她的曾經一模一樣的臉,令她無法直視,畢竟——正是因爲這張完全相同的臉,她們纔會交換命運和生活,她替她擋去災難,讓她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她代替她經歷着顛沛流離。
“……”米婭的手,從路易的身上抽走。
她沒有回答。
可宋希雅已率先轉身,朝着走廊的盡頭走去。
米婭在遲疑數秒後。
她微垂着眼瞼,有些無力的跟上。
在路易和沈時禮的目視中。
兩人一前一後保持着間距,朝着走廊盡頭走去。
宋希雅走在前面,米婭緊隨其後。
米婭微垂着視線。
她的視線中,是宋希雅走在前面的腳步。
帶着指引的意味。
已經知道真相的她,曾經對於宋希雅的敵對,都已化成慚愧。
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
她們都以她們的方式守護着她,爲她而犧牲。
想到這兒。
米婭垂落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
也是在她的百感交集中。
宋希雅已站在窗口。
重症病房樓層內,往來的人員稀少。
走廊盡頭更是隻有她們兩個。
外面的天色透亮。
站定的她,周身籠罩着一層光,將她的身形化作一個清晰的輪廓剪影。
伴隨她的駐足。
米婭的腳步也跟着停下。
她站在她的邊上,兩人之間隔着半米左右的距離。
明明是身上留着完全相同血液的兩個人。
從某種程度而言。
她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親人。
然而因爲她們自私自利的父親,她們的記憶中沒有共同生活的回憶。
二十多年過去。
如同陌生人一般。
而那些過去的時光,是怎麼都無法填補的空缺。
甚至……
米婭擡眸看向宋希雅,她的眼神複雜,內心更是百感交集。
與她相比。
宋希雅則顯得淡定許多。
感受到她的目光,她側身朝她看來。
兩人的視線交匯。
本應如照鏡般的兩人,如今擁有着截然不同的面容。
米婭看着她,那張曾屬於自己的臉。
而宋希雅看着她,儘管是與她並不相同的臉,但她能從她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依舊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短暫的沉默,被宋希雅主動打破。
她收回視線,語氣淡然道:“聽沈時禮說,你們去過寧水城見過已經出家的大伯母,通過她已經知道了過去發生的一切。”
儘管宋希雅的語氣平靜,可米婭還是能從她的字裏行間,感受到一絲她的情緒波動。
“是……”
她的眼神錯綜複雜,有自責也有心疼,更多的對愧疚。
然而。
餘光感受到她眼神中的意味。
宋希雅並沒有迴應她的視線,只是平靜的目視着窗外,道:“既如此,你更應該明白我爲什麼這麼做。”
“他們所做的那些禽獸不如的事情,必須得讓世人皆知。否則,那些被他們拽進地獄的人,永遠得不到救贖。”
她說:“他們曾經踐踏着別人的鮮血鋪成的路,如今不過是爲自己曾經的行爲付出代價,讓他們快活那麼多年,已經是便宜他們了!”
“……”米婭無言以對。
她明白她的意思,也理解她的行爲。
只不過……
“如果奶奶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會拿我的命去抵。”
宋希雅說着,轉頭看向她:“那樣子,你能原諒我嗎?”
當米婭從她的口中聽見“原諒”這個詞時,她的眼眶瞬間漲紅,滾燙的眼淚倏地掉落眼眶。
她忍不住抽泣,心疼得無法言語。
“……”米婭如鯁在喉,嗓音嘶啞着,“我……我哪有……資格……原諒你……”
她痛心着,情緒無以復加。
想到這些年。
是她代替她去抵禦風浪,她遭受的苦難,她簡直無法想象。
如果不是因爲她。
她的生活不會這樣。
然而。
面對米婭的自責和痛苦,宋希雅卻是淡淡的瞥她一眼。
“你不必覺得自責。”
宋希雅告訴她:“你什麼都沒錯,錯的是他們。”
她語氣平靜的對她說着,好像敘述的事情與她無關似的。
“如果當年不是他接近媽媽,連哄帶騙讓她懷孕,只爲滿足他的一己私慾,爲綿延子嗣……哪有後來的這些事?”
“媽媽從來沒有放棄過我們中的任何一個,哪怕不在她的身邊,她也始終掛念着另外一個,從來不曾忘卻。”
“如果當年不是他強行將我們拆散,我和媽媽一樣能夠保護好你,讓你擺脫病魔的糾纏,讓你能夠健康得成長。現如今,只不過……我們沒有陪伴在你身旁,但並不代表我們沒有參與。”
聽着宋希雅說到這兒。
米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上前一步,張開雙臂將宋希雅抱住。
當她主動抱住她,那些內心複雜的情緒,在此時如數化作一句:“姐姐,謝謝你……”
簡短的幾個字,陌生的稱呼。
此時此刻,卻帶着巨大的殺傷力。
原本始終保持着淡定的宋希雅,感受着她的擁抱,終究也是沒能維持住自己的平靜。
她跟着紅了眼眶,內心的情緒跟着翻涌。
那瞬間。
兩人之間的隔閡在瞬間蕩然無存。
宋希雅原本垂落在身邊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擡起……
最終。
她的雙手摟住米婭的後背。
她迴應着她的擁抱。
當她們的身體緊密相貼。
剎那間。
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在她們的身邊,將她們緊緊縈繞相連。
明明她們還是她們。
可一切又都好像變得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