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將軍似乎對朕的妃子很感興趣?”
贏紹負手而立,目光在魏敦的臉上,冰涼如寒霜。
星煙心尖瞬間拔涼,眼皮子顫了顫,跟前花花綠綠的一堆布料突然就看花了眼,星煙將頭越埋越低,就差將自己埋了進去。
魏敦娶庚媛嫣,她高興,庚媛嫣喜歡他也算是從小喜歡到大的,自己當年親眼見證了兩位姐姐對魏敦的喜愛,看着她們如何爲他爭風喫醋,便知,姐姐愛他,定是愛着瘋狂着了魔。
她避之不及。
姨娘說癡迷於愛情裏的人,最容易發瘋,這樣的人萬不可招惹,星煙牢記在心。
她對魏敦起初還好,在庚侯府見過他幾回,偶爾也有說過一兩句話。
開始刻意疏遠他,是在七年前,聽魏敦問她,“喜歡魏府嗎?不喜歡,我明兒就讓人重建。”
星煙眼睛瞪的比珠子還大,那一刻她感覺到了自己生命嚴重受到了威脅。
她的兩位姐姐會殺了她。
“不,我都不喜歡。”星煙結巴地拒絕,神情慌亂。
她什麼都不懂,她只想和姨娘,哥哥呆在那處小院子裏,長命百歲。
魏敦喜歡到庚侯府找她的兩位哥哥,庚景和庚幕練武,星煙並不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瞭解他的心思之後,星煙寧願不見哥哥,也不敢再冒險看到魏敦。
她最常見躲藏的地兒,便是清暉園的那片竹林,每回送湯回來,她都要在裏面呆上好一陣,刻意錯過魏敦和哥哥們的練武時辰。
之後,那裏面就多了一個人,贏紹。
他也是躲進來的。
他不說,但星煙知道他大抵也是在躲魏敦,他不想讓人拿他們作比較,更不想讓人拿他們的父親作比較。
如此回憶起來,她同贏紹之間,也是從那片竹林開始彼此熟悉。
“你也喜歡竹子?”贏紹問她。
她木納地點頭,其實她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從記事起就在保命,所有的精力都花在瞭如何活着上,她沒心思去喜歡。
唯一喜歡的,就是命。
屋內一陣死寂般的沉默,魏敦看着星煙,突然說道,“熟人。”
一個七年前就認識的人。
星煙同贏紹皆變了臉色。
魏敦走了,受不了星煙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星煙認爲,當年贏紹殺魏敦,是想剷除異己,自己誤了他的事,他才無法原諒她。
贏紹以爲,星煙護着魏敦,是喜歡魏敦。
魏敦的想法同贏紹一樣。
然星煙救魏敦,純屬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一夜庚侯府的姨娘落井,她見不得人再死。
更不想讓贏紹去揹負之後即將面臨的後果。
一件事,因各自的想法不同,天囊之別。
偏生還無法捅破。
每個人心裏都藏着一堵牆,想推,卻怕被對方砌的更高,將自己徹底堵死。
最好的方法便是選擇遺忘,維持着原狀。
直到現在,魏敦那一句“熟人”,將星煙和贏紹兩人推到了太陽底下,狠狠地一曬,什麼都被曬到了明面上。
兩人都無法逃避,只能面對。
魏敦走後,星煙看着贏紹朝着她走來,停在她跟前,身影如半邊天,擋住了她全部的光線,星煙深吸了一口氣,在贏紹未開口之前,先說道,“臣妾與魏將軍不熟。”
星煙頓了頓,又多補了一句,“七年前,亦不熟。”
星煙鼓足了勇氣看着贏紹,膽怯的目光,堅持了一陣,終究還是抖上了。
贏紹那目光能劈了她。
星煙忐忑不安,有些後悔,她該再忍忍,多活一日是一日。
“記得了?”贏紹坐在了她對面,問的漫不經心。
星煙跪在了地上。
“還記起了什麼?”贏紹湊在她跟前問。
“臣妾沒背叛皇上。”星煙招供,但也替自己兒申辯,“臣妾只忠於朝廷,忠於皇上,絕無二心。”
星煙一緊張,似乎又替自個兒申辯過了頭。
“嗯,接着說。”贏紹今日很有耐心,願意聽她說,她就是說的天花亂墜,他也打算聽下去。
“臣妾沒有站魏將軍。”
贏紹沒發話,說明星煙沒有說到他的心坎上。
“庚家世代忠良,日月可鑑。”
還是不對。
星煙吸了一口氣,才說,“臣妾有罪。”
贏紹終於開了口問她,“何罪之有?”
星煙低下頭先認錯,“臣妾不該攔住皇上,去護魏敦。”
星煙其實很害怕。
怕魏敦真的反。
那她這輩子,對不起的人就不只是贏紹。
贏紹漆黑不見底的深眸,漸漸地轉爲猩紅,星煙低着頭,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想看。
贏紹捏住了她的下顎,又將她的臉擡了起來,問,“爲何要護?”
星煙被他捏的很痛。
但沒哭。
爲何要護?
那就得再剜一次她的心。
星煙選擇了剜自個兒的心,說的沒頭沒腦,“康姨娘不是失足。”
這一句陳述與那日初進宮,她在宮牆外那位婢女的喊冤聲,一摸一樣,星煙的臉色也隨着這話褪了顏色,變的蒼白。
贏紹的手勁軟了。
“康姨娘說讓我給她孩子繡朵牡丹。”星煙逼着自己去回憶,“我不止繡了牡丹,還繡了木蘭,繡了很多,但人沒了,就在你要殺魏敦的那個晚上,沒了的。”
星煙喉嚨口被割的生疼,“她被扔進了井裏,我看到了,可我不敢去救。”
“我怕死。”
星煙沒讓自己哭出來,她怕一哭便顯出了自己的矯情,沒說動贏紹,先把自己又感動了。
星煙的聲音透着涼,“不過瞬間就沒了聲音,我後悔了,但我沒了機會。”
“永遠沒有。”
說起來輕飄飄地,短短的幾句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當時她經歷了什麼,那感受如地獄烈火般煎熬。
燒着她的心口,一直燒到現在。
“那句人活着不易,我沒騙你。”星煙的視線有些模糊,看不真切贏紹的表情,也就不看了。
埋着頭,心口密密麻麻地痛。